第十四章 一颗将星的陨落标志着另一将星的升起(第2/5页)

俗话说“军令如山”,就算没有那句附带的“奉旨”字样,常遇春也不会有任何拖延耽搁,虽然不能继续追捕元帝有些遗憾,但能与王保保再次对决沙场,怎么说也是件令人兴奋的消息。

于是,上都的明军立即结束休整,全军紧急北返,乍看明军这次的北伐也算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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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大手,在轻佻地玩弄着芸芸众生的命运,在这只“大手”之下,人们绝对比不得如来佛祖手下的孙猴儿,人家孙悟空还能翻上几个跟斗,世人却只能哀叹命运不公,没有采取任何主动措施的可能。

即便是成天享受“万岁”马屁熏陶的皇帝或者伟人,也无法逃过这只无形大手的控制,北伐副将常遇春自然也在受到它的捉弄。

洪武二年(1369年)七月,常遇春自开平率师紧急南归,大军行至柳河川(今河北赤城县西),下马时突觉燥热异常,于是便迎风卸甲休息,谁知凉爽未解,竟然顿时全身疼痛,急唤随军郎中诊治,却不明病因,郎中只得临时杜撰了一个病名,曰:卸甲风——也就是卸甲时中风的意思,倒也贴题。

得病名堂虽然有了,但却无从施药下针,常遇春霎时间全身遍体剧疼,而且越来越烈,连从前痊愈已久的箭创旧伤也无端溃裂!

这种怪病唯有病人自己知道!常遇春自知不起,亟召李文忠入帐,向自己的副将嘱托军事,与战友惨然诀别。

当夜,七月七日,也就是天上牛郎织女于银河之上鹊桥相会的日子,常遇春暴卒于军中,一代将星陨落,年仅四十岁——这也是中国民间的“虚岁”算法,常遇春其实仅仅活了三十九周岁。

李文忠此刻面临剧变,却只能忍住悲伤,紧急修书向南京的朱元璋报丧,自然也需要向庆阳城下的徐达惊报噩耗,信使用最快速度于七月二十三日上午送达南京,闻讯的大明皇帝瞬间惊倒在了龙椅上!

朱元璋忍住悲恸,召来刘基、李善长、宋濂等人商量安排常遇春后事,追认常遇春为“翊运推诚,宣德靖远功臣”,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太保中书右丞相,并追封开平王,谥曰:忠武!配享太庙。

这是朱元璋能给常遇春的最高荣誉:从古至明代,封鄂谥“忠武”的只有唐朝尉迟恭、宋朝岳飞,常遇春是第三人。

常遇春灵枢运到南京那天,朱元璋大恸罢朝,亲往祭奠,扶灵车大哭,并于棺前泣咏挽诗一首,其情至为悲切:

朕有千行铁液汁,平生不为儿女泣。

昨日忽闻常君薨,一洒乾坤草木湿。

皇帝咏罢,下旨开棺亲睹遗容,当场脱下龙袍盖在常遇春遗体之上;后又亲为其选择墓地——南京钟山北麓,甚至不惜书调前线的徐达回京参加常遇春会葬典礼,朱元璋悲痛之情可见一斑。

至于常遇春到底怎么死的?自明以来众说纷纭,其实很简单:累死的!

汉时霍去病也大概也是这个病因,军务繁忙,不恤体力、脑力透支,出现骤死不足为奇。

对于常遇春来说又多了一层因素:不服水土。

中原人到了漠北也就等于南方人到了北国,气候干燥不适应是肯定的;估计进食无非大块牛肉,饮料无非多是烈酒,难得有什么新鲜蔬菜;身上铁甲不比蒙古人的皮甲长袍保湿恒温,北方的夏天也挺厉害,阳光直射,铁甲几乎等于传热导体,大汗之后必然全身脱水,再加突然冷风临身,按照中医的说法就是:“邪气入侵,中风致病。”

英雄在任何时代都受到人们的尊重景仰,甚至包括他们的敌人:三百余年后的清代皇帝也没在乎常遇春是“杀鞑子”杀出的名头,康熙著文纪念;乾隆题词“勇动风云”四字表彰,并颁诏于常遇春的家乡建开平王庙,三层大殿,巍峨壮观。

怀远常遇春祠堂有清臣尹继善奉旨所题对联一副,其文采、寓意都值得抄录在此:

将十万众之威名,常诵都人仕女;

居七八分之功业,永留大地河山。

且不说朱元璋在南京的治丧事宜,还是回头叙说塞外突然失去了主帅的大明北伐军。

一颗将星的陨落,却承托了另一颗将星的冉冉升起:此刻,大明的九万大军丢给了年龄不足二十岁的年轻将领李文忠,这几乎等于上天赐给了李文忠一个最佳舞台!

李文忠初掌帅印,当然还是需要继续执行徐达的西调军令,这时候死了谁都不能耽搁军事行动,庆阳城还在张良臣手中,王保保还在四下挑衅骚扰,远避于达里泊的元顺帝也没有仅仅沉溺于“十六天魔舞”,战争还是要继续下去!

李文忠主军后的第一次表演机会来了:大军到了太原,探马突然报告了一个无关李文忠所部的军事新闻:大同正向朝廷告急!据说是受到了两支鞑子军队的袭扰。

李文忠立即将注意力由西方的庆阳前线移向了北方大同,紧急派人打探大同实情,数日后即得回报:“关中四将”中的残存两将,脱列伯与孔兴联合进军大同,尤其是那个孔兴,所部重兵已经包围了大同城!

李文忠甚至没有考虑什么,立即下令:“全军停止西进!不走了,随我转兵大同!”

部下将领们不由暗自伸出了舌头:擅自动兵?为将不遵帅令,这可是杀头大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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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忠的临时副手左丞赵庸不能不劝诫主将几句了:“将军,徐大将军可是转达的圣上旨意,这种违旨且对抗军令的行为可是犯了军中大忌,且不说此去大同战事胜负如何,庆阳前线也在等待我军增援,一旦贻误了战机,西线战事有什么不测可就算在了将军头上,到时候估计就是圣上也保不了你呀!”

李文忠的回答凝重肃穆:“我们是受朝廷之命驱逐鞑虏而来,所做事情只遵从一个标准:有利于国家即可!兵法有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就是指目前这种情形吗?文忠虽属擅自出兵,却没有什么不对:大同危机,关乎整个东线安危,急速救援为要,何论日后自己得失!”

赵庸以及所有部将不由为之动容,谁还能再说些“军令如山”之类废话?现在主将李文忠的话才是绝对如山的军令,紧急北上吧!

李文忠大军遂兵出雁门关,取道马邑(今山西马邑),全军直指大同西方的塞外!按说“救兵如救火”,李文忠理应直奔大同才是,怎么还要偏西迂回到大同?

这也是李文忠精于算计所在:从东南顺桑干水接近大同,固然最为近捷,但既然围城的是“关中四将”中的孔兴,那就不大可能浪得虚名,一个张思道的兄弟张良臣就如此难缠,甚至需要自己东路大军长途增援于庆阳城下,孔兴岂能是如此蠢才?会不对大同东南方向严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