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精神分裂

京兆韦氏也是相对内部比较复杂,还远没有达成京兆杜氏那样围绕杜如晦为核心打造家族的气氛。

实际上,即便是韦贵妃韦珪自己,对于京兆韦氏的感情,也要分一个先后。归根究底,还是出在她父亲韦国成没有血脉子嗣这个问题上。

现如今继承京兆韦氏郧公房的家长,是韦贵妃长辈过继给兄长,用来继承韦氏家业的。

也就是说,韦义节并非是韦贵妃的至亲兄弟。

加上当年李世民攻打王世充,拿下洛阳之后,迅速和地方大族联姻,韦珪被李世民强行纳妾,既有李世民的强势和个人需求,京兆韦氏的无节操,才是促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

要知道,除了韦贵妃韦珪之外,京兆韦氏还搭了一个韦尼子,也就是韦贵妃的堂妹,现如今贞观大帝后宫中的韦昭仪。

而韦尼子是什么身份?

她是王世充的皇太子妃,原本身份不特殊韦氏女郎,也就变得相当特殊。

在李世民跟韦氏联姻的同时,当年还发生过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杜淹在王世充那里,准备搞死杜如晦和杜楚客兄弟两个。

尤其是杜楚客,最困难的时候,差点饿死。

要不是意志坚定,加上王世充这个废柴优势那么大,还有窦建德相助,结果还被李世民打崩,也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大事发生。

所以一切的问题本源,只有一个:贞观大帝当年太能打。

哪怕现在回望三十年前的大战,太上皇李渊还是如在梦中,因为当时没有人认为李世民能够打下洛阳。

嘿,偏偏他就打了下来。

要知道当时王世充和盟友们加起来的兵力,是李世民的二十倍都不止,洛阳各方又固若金汤,王世充又因常年在河南、山东厮混,颇有人情关系,钱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不缺的。

真要是大决战,唐朝方面最起码也要进行总动员,调动大量兵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世民车翻王世充,干挺的不仅仅是王世充本身,还有依附在王世充身上的那些倒霉蛋,还有人为王世充能坚持坚持的唐朝大佬们。

随之而来的,就是光环加身的“天策上将军”牛逼不解释,裴寂一系列武德老臣死得不能再死,也就是因为当年的眼光差了这么一线。

几经折磨,京兆韦氏的行情,自然是大不如前,跟杜如晦这种跟对了老大就一朝翻身的,那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毕竟说到底,京兆杜氏已经不需要靠“和亲”来壮大家门,反而成为老大需要拉拢的重要朝野势力。

正因为“起点”发生了变化,也就使得当年张德入京之后,杜氏能够随之而变化,但韦氏却只能干瞪眼。

又因为没有跟上“忠义社”的脚步,韦氏依旧停留在“耕读传家”的层面,等到反应过来不合时宜,已经是悔之晚矣。

所以京兆韦氏看似围绕着某些“核心”在运转,其实相当的分裂,不仅仅是家族个体在利益上分裂,精神上也是分裂的。

既想维持着韦孝宽以来的柱国体面,又想省时省力,一如百几十年以来压榨泥腿子的方式。

只可惜贞观朝的变化是令人目不暇接的,每五年就要更新一批技术官僚,因为数学尤其是应用数学的发展在不断系统化。随之衍生而来的管理学、统筹学,不敢说深入整个贞观朝,但是绝对属于“精英”标识。

王孝通老爷子被捧上“神位”,是有其现实需要的。

而整个韦氏,或者说韦氏的“盟友”中,只有纪王李慎,算是跟张德打过交道,其余等人,不过是点头之交,甚至连照面都不会有。

精神分裂之下,旧时代的精英,往往可能就会成为新时代中的蠢货。

老大世族挑起纷争的粗陋手法毫无意义,除了引爆一团怒火,什么都不会得到。

于是乎,在张公谨见过老丈人之后,李渊难得让人去把儿子和儿媳妇叫过来唠嗑。

“弘慎昨日见了老夫,为了甚么事体,你们两个也是知道的。”

李渊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李世民,而是看着长孙无垢,“观音婢,芷娘已经从武汉前往京城,此事瞒不过去。她也非当年少女,算得上东南豪族,今日韦、杨两家,若是不妥帖处置,必生大事。”

能让老皇帝说是“大事”,那级别肯定不会千几百人的大型火并。

京兆韦氏真要是抽丁干架,拉个五六千人出来不成问题,举凡大族,扔到外国都是“胜兵数千”或者“胜兵一万”的“大国”。

而且因为组织结构的特殊性,往往世家大族的动员能力,比一般的国家要高效得多。

因为国家是由不同利益诉求的单位捏合在一起,家族却是不同,血脉联系,才是其根基。

但李芷儿现在能动员的人口,却又不是一家两家京兆韦氏能够抗衡的,关键问题就一个:她李芷儿有钱。

“江阴老板娘”亲自下令打过的“灭国之战”都不知道有多少,比如流求这个小岛之上,邦国也有好几个,各种部族林立。这十来年,基本都是李芷儿下令消灭的。成制度的部族,已经一个都没有,最多还有小聚落的生番在流窜,但随时会因为天灾人祸而灭亡。

“大人放心就是,此事尚在妾的掌握之中。”

长孙皇后看着李渊正色说道。

“韦氏欲挑起纷争,老夫可以理解,如今各家发展壮大,同为京兆豪门,杜氏如日中天,韦氏日薄西山,此消彼长,三代之后,韦氏必为寒庶。”

话说得有点重,韦氏这么大的家族,三代人就混成寒门庶民,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这贞观朝属于一切皆有可能,所以也不好反驳什么。李渊说的话,大道理总归是摆放在那里。

只听李渊又道:“不过,韦氏残破,欲浑水摸鱼,老夫明白。这杨氏,又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开口的李世民回答道:“非是杨氏,而是杨政本私下勾连韦氏,做的这蠢事。”

“杨政本?”

李渊一时想不起来,“是杨五郎还是杨六郎?”

“杨汪第五子。”

“好歹是国子祭酒之后,怎地这般无知?”

“有人求了韦二娘,说是有韦氏仇人,这便让杨政本跑去弘农联络了一番。弘农杨氏也未真个求证,夜里杀个仇人而已。只是谁曾想,这便折在其中。眼下杨氏也是焦头烂额,杨政本后悔不已。”

“后悔?”

李渊摇摇头,“举凡望族,此类行事绝无后悔之心。纵有后悔,也不过是因为被人抓了现形,如是罢了。”

听得老爹这么说,李世民和长孙无垢都是微微点头,都是后悔,表面上一样,内核本质却大大不同。

李渊言外之意,不过就是让儿子和儿媳妇小心被弘农杨氏糊弄过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摆正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