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欺之以方真君子(二)(第2/2页)

这话说的已经犯了众怒,适摇头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只会稼穑之事?仲尼之后,博闻多识者,能逾子墨子者鲜矣。”

“那又如何?纵然博闻,都是些百工稼穑低贱之事,岂能治国?岂能知政?”

适撇撇嘴,笑道:“《礼》中曾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难不成这六艺还养不出国士?”

公孙泽看了一眼适的身形,又看了一眼他的手臂手指,冷笑道:“你也知礼?你也懂射?你买得起战车吗?”

适也冷笑道:“不守礼,未必不知礼。不攒射,未必不会射。无有战车,未必不会驾。你又怎么知道我教不出来别人呢?这样吧,你既认为我不能为人师,咱们就赌这六艺之术,如何?”

公孙泽心头一震,心说难道此人深藏不漏?如今已经输了一阵,若是这六艺再输给此人,那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在这里阔论高谈?

那墨翟虽然是无君无父之辈,但若论博学,如今天下的确罕有人敌。其弟子之中,又有禽滑厘这样的子夏亲传弟子叛徒,难道墨者真的是六艺皆通?

心中微震的功夫,再看了一眼适,心说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比下去了。

朗声道:“好!怎么比?”

适嘻嘻笑道:“如今天下无道,君子当隐,所谓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之时。仲尼说,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既然无所事事,那就不妨赌博嘛,也比你和我这种不可与言之的人辩论强。”

公孙泽哪里知道适是个准备做篡改修正野心家的人,深谙扛着旗帜反旗帜之道。

这句句都是从夫子的话中找出来的,但组合在一起断章取义却根本不是夫子的意思。

可适又没直接提墨家的言论,公孙泽也不好反驳,也是没力气反驳了。

刚才那话,要反驳要先论证此时到底是有道还是无道、然后再论证自己是饱食终日还是心怀国政家事,最后才能辩此时到底适不适合博弈,怕又是无疾而终,只能冷哼以示不屑。

“这样吧,若是我赢了,你输我两镒黄金。若我输了,从此再不在此处宣讲。三局两胜,我先出题,再轮至你,必选自六艺与君子之学。如何?”

两镒黄金,公孙泽当然拿得出,不过四十两。

以四十两黄金,换此等惑众之言烟消云散,实在大为值得。

可他转念一想,总觉得有些不对,于是质问道:“你就算懂六艺,不教又有什么用呢?”

“我现在不教,不代表我以后不教啊。当年仲尼教子路、冉有,公西华之问缘何不同你难道忘了?所谓因材施教,子夏何时可传诗,难道不是需要等到机会到了才行吗?”

“难道你觉得仲尼不懂诗?之所以不传子夏,那是还没到时候啊。如今在这里,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教他们这六艺之术呢?”

一大碗毒鸡汤灌进去,公孙泽的脑袋里又乱成了浆糊。

心说难道此人真的准备传授六艺?只不过这些庶氓此时不适合学,所以才没有立刻教?难道是我错怪他了?

再一想,此人开口仲尼,闭口夫子,反倒是这墨翟他可没说过几次,难道是身在墨家心在儒?

念及于此,伸出手掌道:“君子一言!”

“墨者一言。”

“驷马难追其舌!”

两人击掌三下,以村社众人与公孙泽的友人为见证。

村社中人一个个心跳不已,心说两镒黄金啊!整整两镒黄金,对方竟然眼都不眨地答应下来!自己忙碌一年,莫说两镒黄金,便是两张麻布能不能换到?

拍掌之后,适心想,我会个屁的五礼六乐啊?

心说,将来我教是教,可我们的礼,我们的书,和你们的也不一样啊。

不过如今孙膑还未出仕、田忌的父辈还在忙着内战没心思赛马,想来你也没听过这赛马的故事。

既让我先出题,单数是我,双数是你,赢面极大。

就算不赢,一赢一输,到第三题的时候,我出个十年之后才能比的题目,我就不相信你这样的君子,好意思在赌局没结束之前再来找我麻烦?

君子啊君子,虽然危险,但也好欺负。

六艺之中,尚有九数。

九数之学,败无可能,第二场就算必输,那么第三场也大可以找借口拖到数年之后,敢再来找麻烦那你就是输不起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