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余波(第2/3页)

等待了半天,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时值官渡合战(嗯,语境),袁绍以十数万兵马攻打曹操,后者治下文武人人自危,纷纷结交袁绍以求自保后路,后曹操得此书信,并不追求,反而付之一炬,其原因是“当绍之强,孤犹不能自保,而况众人乎!”

佐佐研读中国史书的兴趣,在尾张颇为另类,却令他的主君十分欣赏。此言一出,信长眼中又见异彩。

“善!吾虽不敢自比魏武,却常以先人自省之!虽有擅行之嫌,瑕不掩其瑜。”

“先有一意孤行的主君,才会有擅自行事的家臣啊!”敢于如此顶撞的人,舍柴田胜家其谁?“主公连续几天不见任何人,我等家臣只能自行决断了啊!”

话虽有些无礼,实际却是劝谏之意。

不过面前这位殿下,却并不是经常能听进去从谏如流的人啊?

几人面面相觑,皆是胆战心惊,暗道柴田这厮实在不识抬举,你一人找骂就罢了,何必拉上我们全部呢?

不料信长却是丝毫不怒,反而哈哈大笑。

“这就是我不计较你权六的原因啊!”

言下之意,虽然你的劝谏我不想听从,但是忠心十分可嘉。

又转身对村井贞胜道:

“五千贯的知行恐怕拿不出来,清州城也不能让给他,就先委屈甚左暂领沓掛城千五百贯吧!另外,我准许他使用监物的名号。”

监物的名号,这是平手政秀用过的啊!

这个词语本来是朝廷中务省的官职,然而战国时候,诸侯除了朝廷赐予官职之外,往往还会自封官位,比如织田的“上总”就是此类。但就算是自封,也是要得到大名的认可才可以。平手汎秀以弱冠之身,继承了其父的名号,不可不谓厚赏。

只是,他那个没什么功绩的哥哥会如何想,却没有人会顾及到了。

他既然说了话,就是最终决定,众人尽皆称是,随即纷纷告退。

前田兴奋莫名,四处向人打招呼,佐佐并不搭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还好主公听了我的话。”

喃喃自语的佐佐却被村井贞胜叫住。

“义父(日本似乎是这么称呼岳父的)大人有何指教呢?”

佐佐成政十分尊敬地躬身问到,后者熟视良久,摇了摇头。

“你……当真以为主公是听了你的话么?”

“可是……主公的怀疑不是已经消解了么……”

“这位殿下行事,何时顾及过家臣?你忘了战前的做派了么?如此只不过为了试探众人之意罢了!”

佐佐愕然。他的义父身份不过织田家佑笔(书记官),但实际却领着信长在所有政务上的处理权责,亲信程度,比之丹羽亦不逊色太多。既然有如此一说,想必是有缘由的。

“不管如何,只要主公依旧信任甚左就好。”

村井贞胜苦叹了一声,这个女婿允文允武,不失为人杰,只是不识心术啊!

“何为信任?主公岂是为私情而罔顾利害的人?主公对你与前田的信任,比之柴田和林如何?为何又要让他们身居高位?如若功高不赏,其他家臣会如何看待主公?所谓御下之道,想让每个人都全无二心,是做不到的,而需要的,是让有二心的人也一样为自己做事情。”

“这……”

这一番话,完全颠覆了佐佐对于家中体制的认识。

“只要此事宣扬出去,日后你那位友人即使想要投靠别家,又有谁会信任他呢?尤其骏河今川,只会对他恨之入骨。况且沓掛城的领地,正是在面对今川的前线!”

佐佐怅然无语。

“我即刻就拟好书状,你亲自送过去吧!”

……

清州城的会议,平手汎秀身在百里之外,自然不会知道,不过某些端倪,却已经可以看出来了。先前只想着如何应付今川,却忘了会见疑于织田。

一番谋划,虽然勉强得偿所愿,但所失却远远超过预期。

还有,前田利家……

然而回到城里,汎秀却毫无异常,只是略作休整,就开始处理善后事务。

“死者的抚恤,皆已安置好了吧!”

汎秀放下书卷,倚在墙壁上,无神望着天花板。

“是。”

松井友闲答了一句,却并没有离去。

“各人的杀敌功勋,也已经统计出来了吧!”

“都已经办好了。”

河田长亲亦与松井一般行止。

“正事办完了的话,就多派几个人出去找找宁宁吧!虽然只是个侍女,但却于我平手家有恩哪!”

“那么还有何事呢?”

河田以目示意松井,后者前进一步,幽幽道:

“殿下往日效仿风流人物,只得其形,而今却有几分实质了。”

汎秀闻言,轻轻一笑。

“我也是如今才觉得,自己往日只是附庸风雅罢了。”

“织田大殿年少之时,亦喜好附庸风雅。久经时日,方才有了今日天下倾奇的器量。”

这是试探么?汎秀亦不作色,只是淡淡答道:

“那般的境地,与我而言,恐怕言之过早。”

“先通天下之志,而后尽天下之务。”

“友闲精通佛理,言辞俱有机锋啊!”汎秀侧过身子,彻底仰卧在榻榻米上,“此话,恐怕不是你一人所忧吧!”

“殿下慧眼如炬,臣不敢隐瞒。”松井缓缓伏下身子,“河田、丸目亦有此虑。”

丸目恐怕只是替我可惜那五千贯,甚至还可能有所托非人之念,而河田与松井,大概是觉得我心怀壮志,才会不屑那五千贯的知行。

汎秀如此想到。

“臣斗胆相问,殿下之志,在于国郡?在于桓文?或在于……”

天下两个字,被河田生生隐去。

“我曾经说过,织田家有天大的气运在。借此气运而起,进可名列青史,退亦可全国守之志。至于天下……”

松井与河田俱是一凌。

“其上溯有玉液琼浆,而其湍急,且随波逐流,取江水果腹。”

“且”随波逐流。

那若是上游风平浪静了呢?

言尽于此,不名自喻。

“原为主上效死。”

二人齐齐拜倒。

对河田来说并不鲜见,但松井友闲,却是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啊!

汎秀神情安逸如初,毫不见严肃之态,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起身。

“九郎(河田的字)不妨去见见丸目藏人佐,友闲就随我去看看服部兄弟吧!”

“是。”

都是在一座砦子里,没有几步路。

小平太躺卧在地上,右臂的伤口处缠满绷带,小藤太正在往屋内端药,眼见汎秀,连忙见礼。小平太也要起身,却被汎秀上前止住。

“如何?”

“右臂已废,今后不能为殿下执枪了……”

服部小平太春安的脸上十分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