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6章 誓杀老贼(第2/3页)

阳鹜身在其中,其实立场也非常尴尬,他是慕容氏的臣子,又是中国旧人,虽然此前不乏襄助慕容皝成于伟业的念头,但眼下看来希望已经很渺茫,自然也不愿辽东与南国关系太过僵硬乃至于不得不靠战争解决。

刘群脸上也适时闪过一丝懊悔,他又不乏期待的望着阳鹜说道:“阳君既然能来相见,想必此事应该还有回挽余地?旧事暂且不论,我只说一点,我们这些老朽之人自是可有可无,慕容万年将小辈拘禁于此,那就触犯行台威仪过甚。他虽然临事狡黠,但终究势弱于人,若是羯主穷逼勒取晋使,我担心他一时念差更作恶事。别的都先不说,能否先将弘祖送归马石津?”

阳鹜听到这里,脸上也闪过一丝为难,不乏怨念的望了温放之一眼,只是微微颔首道:“此事我会尽力而为,但却不能保证成功。”

温放之听到这里,神态渐渐有些激动,对阳鹜的态度也有了极大转变:“若能得于搭救,此恩铭记不忘。只是,刘公等与我……”

阳鹜对温放之这个年轻人真的乏甚好感,此际再见他前倨后恭,心中不免更加不屑,他知刘群老成持重,绝对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像是此前那么大动作招抚辽边流人亡户,必然出于温放之的撺掇。

这个来自南国的年轻人,做事也是明显的南国风格,横冲直撞,小觑时流,自矜傲慢,若非刘群等人的关系,阳鹜真想不通南国何以派这种货色到辽东来。

尽管心中不耻其人,但对方毕竟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南国行台,见其态度有所和缓,阳鹜也不想交恶太甚,毕竟他若想达成此前慕容皝所描述得那种状态,少不了与其打交道。

“大王目下其实也是决断两难,你们此前在境煽扰民情过甚,实在太失礼,想要让大王轻易释怀也是难事。南国王气壮胜,这一点大王未尝不知,但凡能有一二相忍余地,大王并我等辽边思归亡户,也都不愿触犯行台过甚。想要得于释放,单凭我这老朽进言还是不足……”

言外之意,温放之如果想摆脱眼下这种围困之境,还是需要自己努力,尤其不要再用以前那种行事风格。

行台壮大是不假,但只要一日没有大军临境,辽边就一日还是慕容皝作主。身在旁人门庭之内,却屡屡触怒主人,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更何况慕容皝本身就不是什么善类,彼此都是要强,若是没有哪一方先让步,必然要碰撞得头破血流。

对于温放之所表现出来的怯懦,阳鹜还是比较满意,知道怕死就好,就可以施加恫吓。

可是温放之在听到这番话后,脸色顿时又是一变:“慕容万年真敢杀我?他、他就不怕……唉,可恨、可恨,慕容仁太过无能,费心为他营造机会,他竟不能……”

“弘祖,慎言!”

坐在中席的刘群听到这里,脸色登时一变,陡然发声厉喝打断温放之的话语。而温放之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闭上了嘴巴。

但阳鹜又是什么人,温放之那无心失言再加上刘群如此激烈的反应,已经让他猜到许多,脸色同样大变:“你们、你们竟然想谋害大王?你、你们真是唯恐辽边不乱,要让此境血流成河才甘心!”

刘群一脸的尴尬,有心要解释几句,张张嘴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而温放之则是年轻冲动,闻言后索性直接摊手说道:“此前慕容万年迫我出面邀慕容仁会谈,我确有联结慕容仁杀他之心,可惜慕容仁太无能,反被万年所杀。谋既不成,那也无惧人知,万年将我拘此日久,更有背叛行台之恶迹,我要杀他,有何不可?”

“既然言及于此,我也不怕明告阳公。慕容皝此贼奸诈厉胆,大将军早有密令,一俟抓住机会便要将之除杀,辽边若在此等豺狼之手,久则必为大患。且之后接掌辽边事务者,大将军也有属意人选,便是慕容部质子慕容恪。慕容玄恭与我良友相善,我为他夺势于此,日后他归掌部族,自会与我通力合作,共稳辽境。”

听到温放之主动道出此谋,阳鹜已是忍不住大抽凉气,他没想到南国行台对于辽边事务已经谋算如此深远,甚至慕容皝已经上了行台必杀的名单!

虽然温放之其人手段拙劣,且乏甚城府可言,但这当中透露出行台的态度,也让阳鹜意识到他所属意的那种局面,是根本不可能达成了。行台对慕容皝如此防备,又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在辽边作态,达于那种内外两重的局面。

温放之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状:“永嘉以来,社稷每受胡祸,慕容皝之流虽然目下只是区区边荒虏酋,但旧年石世龙又是什么生来显贵之种?此等贼首,奸诈狡黠,如今次万年反叛行台复归羯贼,察其心迹,无非是意图效法世龙旧事,伺机噬主自肥而已。这样的人,岂能允之一二从容,必须要从弱小铲除!”

听到这话,阳鹜更是惊得险从席中跃起,对于温放之的感官又有变化。原本以为对方不过是自恃门第得纨绔罢了,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语道破慕容皝的谋算,又怎么会是俗流!

况且其人言中,更将慕容皝比作石世龙,这无疑更加阐明必杀其人的决心。

一时间,阳鹜心中涌起强烈冲动,要拔足飞走,归告慕容皝,请他速杀温放之。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旋即阳鹜便觉得冥冥中似有千钧重担压身,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首先,若果如温放之所言,南国行台除杀慕容皝的念头甚坚,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备选。那么,就算是在此境杀掉温放之也无阻于事,反而会让南国报复更加猛烈。

其次,他若是归奏慕容皝请杀温放之,的确是对慕容皝尽忠了,但却是对他整个宗族的不负责任。自此之后,他家将永远绑在慕容部这艘破船上,再也没有了别谋后路的可能,最起码南国不会再接纳他们。

而且,此前慕容皝与他那一场私密谈话,他虽然还不能完全洞悉到慕容皝的意图,但也隐隐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的确追从这样一位心机深重又狡黠多变的主公,实在是太危险。站在阳鹜的角度来看,南国这种必除慕容皝的态度的确是非常明智。

可是,如果慕容皝已经不是南国再作对话的对象,那么他们阳家又要何去何从?

原本阳鹜来到这里,便是满怀心事,在听到温放之的表态之后,这份烦躁又陡增数倍,以至于呼吸都变得杂浊起来,脸色更是青白不定。

如此心境之下,还有什么可谈的。阳鹜摇摇晃晃起身,草草施礼便告辞离去,关于他的来意种种,更是提都没有提。他历经动乱,但也平生没有遇到如此令人焦灼纠结的局面,一时间已经完全没有了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