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的床(第2/3页)

像是之前做过的那样。

只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闻到,空气里溢满了百合花的香腻气息,鼻尖靠近颈窝的时候,还能闻到汗液的味道,不刺鼻,有点暖烘烘的,像是个带着奶味儿的小崽子,江元野甚至还想蹭一蹭。

林酒大概是换了学校,换了住宿的地方,也就换了常用的沐浴露,往后就没有味道了,但是很奇怪,江元野凑近他的时候,依旧感觉到一阵让他安心的气息。

紧绷了许久的身体开始放松,江元野靠在林酒旁边,也渐渐沉沉的睡过去。

薄凉的月光下,缩在被子里的小崽子沉沉的睡着,靠在他旁边人过了一会儿,缓缓地伸出手,隔着一层被子,搭上了他的腰。

那一晚,江元野并没有用药剂,他就是靠在林酒的身上自然闭上眼睡着的。

比药剂更让江元野安心,身心都跟着松弛下来,沉浸在温暖的床褥上,怀里结结实实的抱着人,哪怕他稍微动一下江元野都会知道,这种掌控在手的感觉让江元野安心,不到片刻功夫,江元野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不止是林酒贪恋江元野的温暖,江元野更贪恋林酒的气息。

江元野还做了些梦。

白天见到的林艳秋和那些浓烈鲜艳的血迹,勾起了一些江元野的往事,白天时候,那些晦暗的过去都藏在他内心深处,他刻意不去看,不去想,就能暂且忽略。

但是到了疲惫松懈、枕塌入眠的时候,那些回忆就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轻而易举的攻进江元野的心房,让江元野沉浮在过去的回忆里。

他梦回了十二岁的那年。

他年幼时,遭过一回大难。

——

准确的说,那时候他才十一岁半,每天不好好上学,天天做着拳王梦,四处跟别人学打拳,妈妈怕他跟别人乱学打坏了身子,就专门请了师傅和陪练,那时候他岁数不大,脾气被养坏了,那些陪练说是陪练,不如说是他的跟班,被他带着打这个打那个,一天天在拳馆里惹是生非。

他还记得那是一年夏天,他在拳馆里打伤了一个练拳的人,馆主生气了,不肯再收他,他妈妈接到电话,赶忙跑到拳馆里来接他回家,一边哄他回去,一边说要给他找下一个拳馆。

然后,他们回去的路上,被劫匪绑了。

劫匪要钱,八千万。

八千万这个数字拿到现在来说并不多,但那时候江元野的父亲正处于一个很难的阶段上,拿出来要伤筋动骨,恐怕江氏都会有倒闭的危机。

江父跟江母又是联姻,双方都是为了利益,没什么感情,江父跟江母的娘家,就是白家人要钱,白家人也给不出,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江父自己去打太极处理。

只有舅舅掏出了全部身家,但还是不够。

最后江父一狠心,不救了。

他狠下心来,警察也就能狠下手了,那时候警察强行突围,绑匪大怒,抬手杀了江元野的妈妈,又拿一把锤子狠砸了一下江元野的脑袋。

江元野直接被砸晕过去了,鲜血飙了满墙,他那时正是身强体壮小牛犊子一样的年纪,硬是挺了一口气,挺到救援赶来,把他送到了医院里,连着做了三天的手术,手术后又昏迷了将近一个月,才醒过来。

他那一个月里总是反反复复的做一些梦,梦里是凶神恶煞的绑匪,是他妈妈抱着他,缩在小角落里,摸着他的头和他说“要活下去”的画面,以及电话里,爸爸说“不救了”的声音。

他那场手术被誉为医学奇迹,醒过来的时候半个学术界的人都围在他的病床前看着,只不过他虽然醒过来了,却留下了一个严重的后遗症。

他的头很疼,随时随地都像是嵌着半个锤子一样,脑浆都被搅和着一样的疼,刚醒来那几年,他疼的根本睡不着觉,日日做梦,而且从十二岁以后,他新长出来的头发都是白色的,所有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总剃着短短的头发,宁可看见头皮,也不想看见白色的发茬。

除了头发外,做的梦多数都是他过去那些年的噩梦,那些被他压在箱子底的事情,夜夜都会翻出来找他,鲜活的在他眼前又演上一遍。

画面最后定格在他母亲离去时的脸上,却又猛地替换成了林艳秋的脸,最后变成了林酒的脸,江元野猛地从梦中惊醒,“蹭”的一下从床上翻起来了。这一翻坐起来,江元野的脑袋都空了片刻。

每一次梦到原先的事情,他都要发愣许久才能清醒过来。

他不是在江家,而是在私人医院的病房里,清晨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窗外还有些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耀进来,这些鲜活的场景将他从过去的泥潭里□□,把他重新安置回了十九岁的秋天里。

江元野左手空落落的,他无意识的在床上抓了一下,又猛地看向右边的床。

白蕊儿还在床上睡觉呢,林酒却不见了。

江元野跳下床,快步往走廊外走,从休息室出去,要穿过大半个走廊,才能走到重症监护室——才走到门口,他就听见了里面的笑声。

一般重症监护室都是不让别人探望的,但林艳秋本来也不是什么重伤的病人,只是阵仗大罢了,不需要这样小心,更何况这家私人医院还是江家开的,规矩没那么多。

江元野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一看,就看见江父跟林艳秋坐在一起笑着说什么,气氛十分热烈。

他们没发现站在门外的江元野,江元野也没动,就那样抱着胳膊,隔着一扇门看着。

兴许是因为昨天时候梦见过他的母亲的缘故,原先那些压在心底下的陈年旧事又跟着全都回忆起来了,在秋日的清晨里一口气的翻顶而出,把江元野那颗已经刀枪不入的心浸在硫酸里,滋滋的冒着烟儿。

他受伤刚醒来的那几个月,不能接受母亲的去世和父亲的冷漠,一度闹到要断绝亲子关系,但是时间走过了这么多年,他又渐渐的认了,算不上是原谅,顶多说是“算了”。

江父到底是他的亲父,他的心底里给江父留了一丝余地,却又无法面对母亲临死前的眼神,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噩梦里苦熬着,后来他大了些了,有时候觉得江父也是愧疚的,但江父的愧疚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的一杯茶,一声叹息,一个念头,转瞬间又会忘掉,重新扑回花花世界。

就像是现在一样。

江元野每每看到他父亲和各种女人混到一起的时候,都会想起多年前的夏天,想起很多事情。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觉得他自己像是漂浮在冰块上一样,随着冰川漂浮,左右一望,无处可去,什么时候冰沉了,他也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