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时亦犹其未央(第3/4页)

刘虞等人纷纷一滞。

殿外已经积了一层细雪,汉天子刘协全副冠冕,扶剑而出,杨氏五臣外加周、丁、京、李几名同谋之人一并随从出殿。

俄而,又有数十虎贲军忽然出现,关闭了殿门,将几名不愿相从的重臣关在殿内。

天子逃亡,哪怕只是孤家寡人东行,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虎贲军最多在京泽的狐假虎威中让开道路,打开宫门,愿意跟京泽随行的不过是几十名心腹罢了,却还需要杨氏的族丁家人在城外相候;董、伏两位美人需要相从,刘辩的遗孀唐姬乃是唯一活着的‘长辈’,也需要作别;天子六玺可以挂在身上,但是其余迁都时搬来的国家重宝,诸如王莽的骷髅头在这种时局下极有意义的东西也要带上;除此之外,虽然杨彪声称他已经买通了武关都尉韩暹,但天子威仪才是此时他们最大的倚仗,所以还需要尽量维持天子仪制。

等到收拾妥当,却已经是接近中午时分了。

于是京泽出面,以卫将军有命,请天子西行武都劳军为名,骗开宫门,刘协终于得脱第一层樊笼。

但是很快,随着天子仪仗出现在北阙大街之上,沿街百姓住户全都看到,到底还是惊动了城中的亲公孙势力。

京兆尹韩玄及长安令韩锐几乎同时在慌乱中引兵到达,双方与天子车架在北阙大街武库附近迎头撞上。

“天子有诏!”京泽全副披挂,扶剑立在天子车架之侧,眼见着二韩尚未来到跟前询问,便立即面无表情扬声以对。“京兆尹、长安令即刻退下,否则立斩!”

韩玄惊慌失措,韩锐却勃然大怒,当即立在街上雪地之中厉声呵斥:“天子诏何在?可有尚书台版制?如何便要无故斩我等?京泽你受卫将军大恩,奉命保护天子,为何反而放任天子擅动?”

“不错。”韩玄也反应过来,勉力在街上立住。“卫将军行前有明文书告,天子年少,凡事当有帝师或三公准许;而朝廷制度,凡旨意皆须尚书台版制,天子出行,可有帝师随从,可有尚书台许可?!”

话音未落,司空兼帝师杨彪,尚书杨瓒、杨密便齐齐从后方车架队列中闪出。莫说韩玄,便是韩锐也一时惊住,暗叫不好。

而趁此机会,天子车架却在二韩目瞪口呆中径直继续东行,眼瞅着便要越过武库。二韩既无法阻拦,又心有不甘,只能一面匆匆跟上,一面派人去通知前方城门。然而,城防之事如今全属公孙瓒,公孙伯圭又是个骄横的,他不在,下属无人敢擅自关闭城门。

二韩愈发无奈,只能一边去后将军府通知其家人,让他们速速去寻不知道为何久久不归长安的公孙瓒,一边又匆匆去找公孙瓒的两个心腹,也就是侍中关靖、王门。

消息送到,王门一个武夫倒还糊里糊涂,唯独关靖算是个智谋之人,心里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再加上他又是公孙瓒的体己人,算是义不容辞,所以听闻消息后丝毫不敢怠慢,连官服都没来得及穿,直接一身家常裘袄,戴着狗皮帽子,便独自一人骑马直奔正对北阙大街的东面霸门而去,并直接抢在天子仪仗出现前下令关了门。

但是,其人在霸门之上,眼瞅着地上积雪越厚,城中黑烟如故,连王门都引着数十兵丁赶到,却始终等不来天子,也是不由心慌如犬。最后,还是二韩派人来告,原来,天子明显是早有准备,仪仗过了武库走到长乐宫的时候忽然向北转弯,然后又从北面的明光宫转向东面,似乎是要从清明门走脱。

关靖一瞬间魂魄俱散,赶紧又催促王门与他一起下城驰马向北。

而等到他来到清明门,尚未到达门楼,却发现天子仪仗居然已经到了城门洞前。关士起实在是无奈,只能拽住王门吩咐一番,让后者催促手下士卒打马向前,而他本人却悄悄沿着路边到了天子仪仗身后的大部队中……没错,此时天子的行动早已经惊动了全城,不知道多少公卿大臣纷纷来追,又不知道有多少长安士民纷纷来看。

临到跟前,王门躲到门侧,自让得了吩咐的骑兵上前,相对应的,天子一行人也俨然注意到了忽然出现的兵马,心中同样紧张。而眼见着这几十骑戴着狗皮帽子,俨然是幽州出身的公孙瓒亲信骑兵却连马都不下便要冲撞仪驾,京泽无奈只能上前厉声呵斥。

然而,这些士卒不等他开口便轰然笑骂起来,佯做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杨彪等人也纷纷上前呵斥,这几十骑依旧佯做不知,反而笑问车中是否真是天子,莫非是有些人假扮?

场面一时僵持,关士起也难免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忽然间,随着其中一辆车子的布帘被扯开,天子刘协居然全副冠冕,出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数十骑兵登时呆住,然后随着周围看热闹随行的士民,还有那些尾随而来的公卿一起,纷纷失色下拜。

“尔等欲见朕吗?”刘协涨红着脸,扶剑立在车上,奋力大声呵斥。“朕便在此处!侍中关靖、王门何在?!还有京兆尹韩玄、长安令韩锐何在?还有后面的公卿,一并来见!”

“至尊有诏,传侍中关靖、王门,京兆尹韩玄、长安令韩锐速速来见!”侍中杨琦闻言立即奋力大喊。“其余大臣也皆上前听诏!”

四人躲无可躲,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拜谒,而诸多随行公卿也随之上前跪拜。

“尔等四人为汉臣,却引兵隔断御驾,莫非是要助贼弑君吗?”刘协双目通红,当街先直指四人呵斥。

“陛下何出此言?”关士起尴尬相对。“臣等实不知至尊在内……”

“此时知否?”杨彪肃然相对。

“固然知晓。”关靖仰头转向杨彪,多少寻回了三分气势。“可是至尊为何在此?至尊未及弱冠,擅出京城……”

“有三公及数位大臣随行,有尚书台尚书随行,有帝师许可,有虎贲中郎将护卫,何谈擅出?”杨彪昂然反问。“什么时候轮到侍中过问三公、尚书与天子事了?”

关靖为之哑然。

“可天子到底要去做什么?”韩锐复又抬头质询。“臣等挂念天子安危,可否随行?”

“尔等各有职司,此事非尔等所问。”京泽忽然缓缓而言。

韩锐在雪地中抬头冷笑反驳:“天子事关天下安危,谁不可问?且天子擅出京师,却不见太尉与卫将军明言,臣等唯恐天子为奸臣所惑,犯下弥天大错!”

“谁是奸臣?”就在杨彪等人准备继续反驳的时候,雪花纷纷之下,天子忽然再度出言。“如今动摇汉室江山的,难道不是你们的卫将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