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送君十里往邺城(第4/5页)

蒋干笑而不语。

其实,蒋干今日的表现确实有些超纲了……他的任务本来是确保韩遂不能再此煽动一次联盟而已,而这个任务由于有天水豪族外加傅干、庞德、盖顺三人的配合其实非常简单,这才有了一些即兴发挥。

这一晚,凉州豪杰如意料之中那般无果而终各自散开且不提,另一边,之前结为义兄弟的韩遂与马腾却也终于在晚宴后坐下来坦诚一会,双方架起牌桌,摆上动物牌,抽牌比大小赌钱……正所谓,龙比虎大,牛比猪大,马比羊大,牛马胜猪狗,龙虎通吃一切。

而这个时候,韩遂才真正绝望,因为马腾不但牌比他好,人也比他想象的要软弱许多。

“义兄,俺准备降了。”一对牛马组合砸出去,马寿成绝对坦诚。“打也打不过,不降干啥?”

手握一头猪和一只鼠的韩遂欲言又止,一字不发。

其实,韩遂很理解,甚至很羡慕马腾的这种心态……马腾这个人作为汉羌混血,出身太低了,而且少年家贫,性格宽厚,所以权力欲天然低许多,那么逻辑到了他这里就简单直接多了……既然军事上看不到希望,那就降了呗!

卫将军又不是没有给他马腾开条件,给一个九卿或者差不多的荣誉职衔,加个县侯,赐钱荣养,然后他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侄子,马休、马铁、马岱,不想上学就全都入义从,也就是无歧视高起点进入邺城的人才体系内。

那还有啥可说的呢?就降了呗!

“义兄呢?”又是一轮牌过去,马寿成摊开一对龙蛇,强吃了对方一对牛羊后,忍不住追问起来。

“我再看看。”韩遂想了半日,也只能如此回答。

我再看看,这是韩文约白日对庞德说过的话,也是晚宴时对自己亲近下属说过的话,如今面对马腾,他还是这句话。

翻译过来,其实就是——我准备坐以待毙。

这种举动看起来很愚蠢,甚至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却总有人不停的重蹈覆辙……之前孔融在青州,面对黄巾和袁绍时也是这种举动,是真的愚蠢吗?

或许是,但更多的是无奈。

说白了,类似处境下,主动迎战没有胜利希望;逃跑又没地方跑;去死呢,大概也是不舍得的;最后,又不甘心或者不愿意、不能投降……那么不战、不降、不逃、不死的情况下,不是坐以待毙又是什么呢?

而且坐以待毙也是一种人生态度嘛,说不定就时来运转了。

就好像人家孔融,最起码面对黄巾时坐以待毙的策略就很成功,他孔文举没败呢,黄巾就先被袁绍从后面给一口吃了;然后袁绍来了继续坐以待毙,袁绍照样没砍了他,而是送到长安享福去了。

换到韩遂这里,可能类似情形发生的希望过于渺茫,但总比没有强吧?

说不定,今天晚上公孙珣就在陈仓看上谁谁谁的小妾,结果引发叛乱,水土不服死了呢!

说不定,明天曹刘就开战,直扑官渡了呢!

说不定,后天长安就发生政变,天子就跑了呢!

凭啥不许他坐以待毙?

而正如韩遂很理解马腾一样,马寿成也是很理解韩文约的,大家都是类似处境,无外乎是能不能过那个坎而已,于是其人明白对方心意以后,微微颔首,再度摊开一对龙虎牌,便了结了此局。

“事已至此,愚弟就不多留了。”马腾将对方压上的玉佩从容取走,复又起身与自己义兄正式告别。“反正卫将军进军,总要先处置我,义兄再观望一二,也不是不行……只是可惜,这次一别,我就要去邺城,兄长要么死要么去车师,咱们兄弟再见面不免困难!以此一拜,以作兄弟之义!”

说着,马腾在桌旁随手一拜,便兀自出门而去了。

韩遂坐在牌桌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对方都走入院中后,方才忍不住扬声以对:“赢了就走,还是夜路,小心遇到劫路之匪!”

马腾也不客气,遥遥回应:“若如此,就当是散财了。”

韩遂彻底无言。

话说,马腾眼见着联盟不成,情知军事反抗毫无意义,便下定决心回安定郡整军投降,而其人深夜而走,第二日中午便到达了汉阳郡的勇士县……其实,这就是榆中的特殊地理意义了,榆中乃是汉阳(天水)、安定、金城、陇西四郡的交界处,又挨着黄河,乃是西凉一等一的核心之地……然后稍作歇息,便准备穿过勇士县,再向东进入武威祖厉县,再向东穿过逢义山,就能进入安定,届时公孙珣应该也已经从陈仓动身,正好可以引军南下,和气生财。

没错,投降也是有说法的,不把自己的军事实力摊出来,不把自己的坦诚态度表达出来,也不能卖个好价钱是不是?

九卿中那么多官位,也有好听不好听的,而且若是能做执金吾或者城门校尉不比九卿好吗?

赐钱更是会有巨大的悬殊,谁嫌钱多啊?

然而,打着如此算盘的马寿成引着自己侄子马岱和五六百亲卫,离开勇士县城,再度动身以后,当日晚间却在城东面汉阳、武威交界处的一个牧苑中遭遇到了一个意外之人——他的长子马超带着一曲邺下幽州突骑在此相候。

讲实话,马腾一直不待见自己这个儿子,但毕竟是亲子、长子,而且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家产、基业可言了,反而是多年未见,不免有些惊喜。另一边,马超也毫不犹豫,引众下马,来到马腾身前跪拜行礼,口称大人。

双方皆大欢喜,便在牧苑这里野营露宿,饮酒烤肉。

“难得你有此孝心,还知道专门来此候我。”篝火畔,脱了甲胄的马腾望着已经成年加冠、身材极似自己的长子,也是格外感慨,连连拍起对方肩膀夸赞。“刚刚加冠便能领如此雄壮的两百甲骑,将来前途也是极大的。”

“没办法,身为家中长子,在此关键之时怎么能不为家族考虑呢?”马超闻言一滞,倒是不由低下头去。“至于说前途,虽然公孙老夫人和卫将军也都高看我一眼,可军中豪杰太多,想要建功立业未免艰难。”

“我知道你担忧什么。”马腾捻须随意而道。“你且放心,我决心已定,这次回去就整备兵马降服于卫将军,从今往后你非但不再是质子之身,反而在邺下会有家族支持,前途一定远大……”

“其实,小人此行正为此来。”马超继续低头而言。

“我知道。”马腾继续失笑。“你是怕我万一想不通,起了抵抗之意,弄的父子战场相对……其实,我哪有那么蠢?卫将军要亲出汉阳,镇西将军要引两万众出北地,凉州北三郡俨然是前期主攻方向,韩遂可以再等等,我是半点都不能犹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