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去留皆洒然(第2/3页)

一念至此,田楷忍不住瞅了眼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关靖关士起,不用说,这一定是这二人之前仔细商量后的说法了。

关靖见状倒也不做遮掩,而是干脆起身:“田都尉,你与我家主公、卫将军、荡寇将军(公孙范)、宁朔将军(公孙越),曾经同堂为吏,更是右将军(赵苞)故吏,这件事情只有你适合去说,反正此事之后你也该去长安谒见一次卫将军才对……”

田楷缓缓颔首,因为哪怕公孙瓒的小心思如此明显,他还是想不到公孙珣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而且他也确实该去一趟长安了:“事不宜迟,我即刻轻骑去范阳、昌平,若可能,亲自去一趟长安去谒见卫将军……你们在南皮做好准备,若袁军来势汹汹,不妨先自行往易京立寨。”

公孙瓒和关靖齐齐松了一口气。

话说,公孙珣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公孙瓒——这倒不是说他想惯着自己这个族兄,而是说等他腾出手来有一万个法子将那五千突骑拿到手。

再说了,终究是少年时同屋而眠的族兄,又答应了亲娘,既然这厮活着从袁绍手底下回来了,那总不能真偷偷摸摸剁了吧?

平心而论,公孙度那种事情,做了一次公孙珣就已经后悔了,那真不是一个政治家该做的事情。

但认可了昌平飞马来报的方案同时,公孙珣却也不得不承认,公孙瓒还是给自己惹下了天大的麻烦——这厮仗打的是漂亮,可从战略角度而言,崩溃的也太快了些。

“这也太快了!”旧渎之战后的二十日,五月间,公孙珣望着几名被匆匆从府中各处公房召来,此时正在传递信函的心腹谋士,虽然未曾失态,却也明显有些严肃起来。“袁本初迟早会席卷河北六郡的,这事我早有准备,但竟然如此之快,多少还是出乎意料,也到底是乱了我的原定方略,诸君以为该如何处置?”

“巧合意外而已!”田丰连连摇头蹙眉。“公孙方属下也曾见过,腐儒罢了;公孙犊我也曾有所闻名,其人在平原,仗着家大业大,恣意妄为,素来无行,这二人确实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所以将军不必挂怀,临机应变,稍作调整便是。”

公孙珣缓缓颔首:“既如此,便按照之前议定的说法,若是入秋前袁绍便有入主邺城的姿态,便让关云长先行弃了朝歌,越过魏郡去邯郸汇合审正南。只是……只是这二人性格一样刚硬,我忽然有所担忧,二人是否会有所不合……”

“将军这话我就不懂了。”田丰冷笑一声。“之前是将军对我们说,审正南忠贞无二,关云长忠义无双,这二人是你在河北的最大后手,凡事托付给他们便是,如何今日又担心他们二人会因私废公,以至于误了大局呢?若是他们真的忠贞无二,将军便应该用人不疑,而若是他们真的性格刚硬不合以至于误事,将军便该疑人不用。”

公孙珣不由失笑,却是抚案而起:“元皓说的对,是我过于失态了,事到如今,还心存疑虑,不免可笑……这样好了,我亲自写一封信往正南与云长处,稍微劝慰一二便是。”

田丰笑而不语。

此事议定,公孙珣自去写信,而众人退出堂去,田丰与诸多本就在卫将军府中有公房的人也各自离去,倒是戏忠若有所思,心中一动,却忽然转道,然后找到了自己乡人兼好友,那就是那位照例低头不语的荀攸荀公达。

“公达以为,君侯此番失态到底是因为何事?”戏忠拦住荀攸,开门见山。

荀公达不由失笑:“将军此番其实未见失态吧?不过是事情确实出乎意料,略有不安,人之常情而已。”

“不安在何处?”将军府的廊下,戏忠紧追不舍。“我久随君侯,尽知君侯性情,早年间其人恣意外显,英气勃发,后来刘公去世,他归乡屯田,复又稍显郁郁,可自从讨董功成,未央问罪,便宛如拨云见日一般,重归昔日英气,甚至坦荡更盛,所谓凡事皆可与人言,凡为皆可与人看……今日稍显不安已然难得。”

荀攸不由苦笑:“志才何必装作不知,元皓兄不是上来便解惑了吗?将军说袁绍夺河北太快,元皓兄却答公孙方、公孙犊之事,并稍作安慰,可见君侯非是因为袁绍太速而有所惊,乃是因为同姓反复而有所疑而已。但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不会惊疑呢?”

“原来如此。”戏忠满脸恍然大悟。“君侯乃是因为同姓背反,稍显难堪,而元皓兄心知肚明,所以上来便释疑……”

荀攸在前方一边走一边愈发苦笑起来。

“不过袁本初此时一定也不知道,陈国袁氏的嫡长袁涣,刚刚弃了袁术的邀请,转而接受了豫州刺史刘备的征辟,举家往江淮间投奔刚刚去了九江的刘玄德去了。”戏志才一时摇头。“陈国袁氏和汝南袁氏乃是正经的近支同宗,袁隗、袁基死后,袁涣更是袁绍、袁术、袁遗之外少有的袁氏大人物……公达,你说这些大族出身人物都是怎么想的?他们难道不知道天下局势吗?为何都要纷纷叛离本宗呢?”

荀攸微微叹气,终于驻足:“志才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这些人都是为了保全家族而刻意为之。”戏忠当即扬声言道。“他们觉得毕竟是同宗,即便今日不从,将来天下若为同姓定,也未必就会怎么着他们,最多就是贬斥不用而已……而若天下非同姓定,他们岂不是能继续延绵不断,不至于生祸乱吗?这种伎俩与心思,倒也常见。”

“或许吧!”荀攸正色而答。“总归是有人会这么想的,也可能确实如此,但为什么不能是人各有志呢?君侯在河北多年,乃至于到如今的三辅,整饬豪强、压制世族的姿态有目共睹,而公孙犊按照元皓兄所言,乃是个不法的大豪强,这种人即便是同姓,将来将军抵定河北,又如何会饶他?所以他为何不能是真心想从袁本初?再如袁涣,是你我邻郡之人,你我应该都知道,此人素来为人清静,袁术以刺杀的方式杀了在陈国名声这么好的国相,他身为陈国人,为什么不能痛恨袁公路的无行,而接受正经的豫州刺史的征召呢?而且再说了,乱世当中,上到两千石,下到黎庶,都是朝不保夕的,这种时候碍于生存,随波逐流,才是常见的姿态吧?说不定,公孙犊只是觉得平原不保,想求一时平安;袁涣觉得孙文台、曹孟德要和袁公路开战,这才主动往九江避祸而已。”

戏忠为之哑然。

“志才可还有话?”荀攸继续正色相对。

戏忠不免难堪:“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并无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