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河北风清人自知(第2/4页)

换言之,这一仗,不管前因后果如何,各种曲折如何,只是就事论事,公孙瓒只提五千幽州突骑,来攻袁绍四万余人的营盘,非但连破袁绍两座大营,杀左营主将崔巨业,伤右营主将崔琰、中军大营副将高览,还一度攻入袁绍大营,并一度动摇对方主营,最后居然全师而退!

而更可怕的是,翌日天明,大略统计,不管是死在刀矢前、马蹄下、友军推搡中,还是干脆被大火活活烧死,袁军最后整理出的本军尸首竟然不下三四千,再加上伤员六七千,逃逸的清河本地辅兵数千,这一仗累计减员万余不止!

相对应的,战场上寻到的公孙瓒幽州骑兵尸首,却只有三五百具!

事实摆在眼前,无论如何,这一仗,公孙伯圭都是毋庸置疑的大胜,而袁本初都是前所未有的惨败!

“我今日才知道,乱世之中,决不可小觑天下人!”出乎意料,大败之后的袁绍居然没有太多沮丧之意,反而坐在将台之上,亲自指挥整理营盘、收拢死伤,许久方才对许攸等心腹露出了一丝疲态,却只是揽责于己。“而今日之败,全在我界桥战后骄傲自大,自以为河北在握,才至于被公孙伯圭握住战机,导致如此惨败……”

袁绍如此姿态,更兼昨夜几乎只有他一人临危不退,力挽狂澜,堪称唯一亮点,所以刚硬如陈宫,自幼生在西凉野性如鞠义,幕僚也好、将领也罢,此时都没了脾气,也是纷纷请罪。

而袁绍自然是又挨个安慰过去,然后其人又亲自带着众人去慰问受伤的高览与崔琰,以安后二者之心——这就更让后两者惭愧至极了。

不过,随着日头渐渐西斜,忙完这些事情,袁绍却还是没有休息,恰恰相反,他迫切需要一场正式的军议来讨论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势。

“事已至此,我军伤亡惨重,要不要暂且退兵,以避锋芒?”由于大帐在战中受损,所以袁绍便率众回到夯土将台上议事,而其人甫一落座便开门见山。

“不能退!”陈宫早已经想好,也是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目应声而对。“此时若退,则河北秋收前便不可再期,而若秋收前不能收冀州五郡,则何以对卫将军?”

“公台说的不错。”逢纪也是立即上前表态。“经此一战,不指望秋收前抢攻邯郸了,但无论如何也得尽力取邺城以自保吧?所以大局不能乱,还是要咬牙挺住。”

袁绍缓缓颔首。

话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为什么袁绍手下所有这些智谋之士都认为应该要抢攻邯郸,而公孙珣也认为对方会打邯郸,这不仅仅是因为邯郸是攻打太行、上党、太原这个公孙珣势力最薄弱点的必由通道,更是因为双方战略红线的交界点就在这个地方,让双方不得不在此展开攻防。

什么意思?

很简单,莫忘了邯郸和邺城其实是属于同一个城市圈,邯郸和邺城只有几十里的距离,而且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对于公孙珣而言,自然是因为并州是他的致命处,所以将邯郸这块外围遮蔽看的极重;而对于袁绍阵营而言,邺城却也是掌握河北的重要支点,是必须要掌握的战略红线节点。

想想就知道了,如今袁本初的基本盘是青、兖,再往后可能会多出来冀州东南这五郡,而他和公孙珣的几处势力交界点,最北面涿郡、河间附近有数条大河,易水、漳水、滹沱河,是有充足战略缓冲的;中间安平、钜鹿那里有一个庞大的钜鹿泽,也可以暂且放一放;唯独邺城这里,真是没法放的,因为放了以后河内、魏郡不保不说,就连兖州都会被直接威胁!

所以,不要问什么袁绍一定要抢攻邯郸,同样的道理,如果公孙珣秋收后缓过劲来,邯郸依旧在手,也一定会试图强攻邺城的!

这就是战略红线重叠的必然结果,在地图上,邺城和邯郸其实一体两面……而整个天下,在智者眼中真的就是如棋盘一般清晰。

“两位先生说的极是。”袁绍扶着腰中重新挂好的佩刀缓缓而言。“我也是这么想的……无论如何不能退!此时退了,便是将河北拱手让给公孙文琪,到时候我拿青、兖两州怎么去跟坐拥幽冀并司的其人相对?当年世祖发幽州十郡突骑,尽破冀州铜马贼,得步卒十余万,然后便可以称帝建制,以至于被人称为铜马帝……如今幽州突骑尽在公孙氏之手,他们的厉害我们昨夜已经见识到了,那这冀州精华步卒就真不能再与公孙氏了!只是,此番大败,总是要有所调整的,你们以为该当如何?”

“若本初以为此地难以为继,可以先难后易。”许攸当先拱手道。“韩文杰那里暂且不论,先调集界桥精锐至此,继续钳制公孙瓒,若公孙瓒败走,咱们便继续北向,顺手牵羊,攻渤海之余顺便取下安平、河间,届时魏郡孤立无援,自然瓜熟蒂落。”

“可以!”袁绍陡然一振。

“确实是个中肯之策。”逢纪也是一声叹气。“这边既然大败,那边韩文杰处的攻心之策便未必起效了,与其如此,不如暂且调兵回来。”

“但如此一来,必须要防邺城处狗急跳墙,取安平、河间时,韩冀州愤然无力,直接降了卫将军又如何?”陈宫突然插嘴,提出了一个可能。

“那就让辛仲治、郭公则他们辛苦一下,继续留在原处,监视、拉拢。”袁绍眯眼答道。“一旦有万一,便出奇兵奔袭邺城……内外并蒂开花!”

“也只能如此了。”陈宫稍作思索,一时叹气。

“既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下来。”袁绍立即颔首。“着人去界桥召唤部队回来,再发信与辛仲治他们……诸君再教一教我,界桥援兵回援之前,这几日内又该如何防范公孙瓒的突骑?”

“我军士气已沮,更兼贼人有幽州突骑之利,确实不可不防。”陈宫也是早就想好了,而且就在这将台上居高临下,左右前后指点起来。“属下以为,应该即刻整修大营,避战不出,同时弃掉左右小营,后营也去掉,拆掉的材料正好可以补修大营,届时只留一大一小两座营寨为犄角之势……然后小营以鞠将军为主将,领五千众;中军大营留一万人与部分辅兵,主公亲领,以张颌将军为副将;其余伤员、新兵,还有需要养伤的崔、高两位,应该尽数发往鄃城躲避战事!”

“也是个中肯的主意。”袁绍立即点头。“昨夜之败我看的清楚,若以鞠、张两位宿将引精兵谨守,则骑兵不可能轻易破寨,反而是左右营中新兵新将……连累大局。”

袁本初说到最后,一时卡顿,而众人心知肚明,乃是其人复又想起崔巨业和他的旬日内必取平原的神奇预言来了,也是各自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