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受寿永多夫何长?(第3/5页)

“待何时?”公孙珣忽然打断对方,直视对方喝问。“待董卓自亡?!若天下无我,你们是不是等他篡汉自立时也要俯首待时?再说了,天下人论迹不论心,你们这些朝中公卿,数代皆受汉禄、为汉臣,却坐视废立事,坐视迁都事,坐视太后被鸩杀,坐视少帝被鸩杀……我没有给你们机会吗?但有一事起身相抗,但有只言片语反董事,皆可往右阙下而立,你们有吗?!忠臣孝子死于贼手时,汉室权威尽丧时,我等辛苦作战时,天下人只看到你们这些中枢公卿俯首帖耳,事董卓宛如事君!现在有人告诉我,说你们心存汉室,对董卓只是虚应,说出去,天下人会信吗?我会信吗?昭昭史册会信吗?”

此言既出,南阙之下,自皇甫嵩以下,终于承受不住,却是全部俯身跪拜谢罪。

而闻得最后几句,便是王允也一时情绪崩溃,情难自禁:“时事如此,我等辩无可辩,但将军到底想要如何?”

“司徒放心。”公孙珣的语气忽然平淡下来。“我只是想代天下人问一问在中枢主政的诸公,希望你们这些国家栋梁告诉我,这天下纷乱到如此地步,到底责任在谁?”

众人大多无奈,只能继续口称有罪。

唯独王允沉默不语。

公孙珣冷冷看着其人,倒是干脆直言:“王公侍奉董卓如君父,却不愿答我一问吗?”

上下瞩目之下,王允实在无奈,也只能也艰难拱手而言:“天下纷乱至此,首在董卓,次在我等……”

“这又是什么话?”公孙珣终于厉色呵斥。“天下纷乱,难道不是首在刘宏,次在董卓,最后便要算在你们这些公卿大臣头上吗?”

阙下众臣见到王允服软,本已释然,但忽然见到公孙珣变色,又醒悟到刘宏是何人后,却也是各自失色……或是黯然,或是沉默,或是愤然以对。

而毫无疑问,王允正是最愤怒的那个。

话说,王子师之所以为王子师,无论是在董卓乱政中主持朝政维持大局,还是在另一个时空中隐忍图谋,又或是于此时昂然而出,都是有他的理由的……

首先,汉室大臣凋零和清洗的太快,从何进那些人的身死族灭,到野心家纷纷跳反,再到汉室忠臣的纷纷身亡最后再去掉那些老的老弱的弱,大的大小的小,资历也好、年龄也好、出身也罢,轮也轮到王子师来当这个汉室栋梁了。

其次,且不论此人资历性格,王子师的政治态度向来都是极为明朗的,他是典型的汉代儒家士大夫,无论性格刚强与否,权力欲望炽烈与否,其人对汉室的忠诚却是毋庸置疑的。

灵帝刘宏纵容张让迫害他到哪个份上,他心中虽然有恨,却始终没有将矛头对准所谓君父。而董卓强暴,擅行废立,别人都以为他是被吓到选择屈从,可是在这未央宫前,公孙珣却大概是除了王允本人外最清楚此人心思的一个人了,这个王子师就是一开始存了隐忍之心,就是要匡扶汉室的。

“焉能擅自指摘君父?”原本已经要俯首的王允果然再度昂首相对,而且更加激烈和愤然。

“我是第一次指摘吗?”公孙珣负手袖刀,厉声相对。“我的讨董檄文里上来便告诉天下人,灵帝独夫,祸乱天下……你王子师是今天才知道的吗?!长安内外十万将士,皆负此志,方能至此,你是今天才懂的吗?!董卓能够轻易祸乱国家,地方上能够轻易形成割据之势,就是因为天下人不直灵帝久矣,不直尔等宛洛公卿久矣,这个道理你到今日才明白吗?!”

王允双目赤红,却又悲愤无言。

“卫将军苦战一年,砥砺数千里,死伤累累,难道只是为了今日在这阙前说这一句话吗?”未央宫东阙下,还是有人算是王允同志的,立在右面三出阙下的朱儁相隔甚远,故只能遥遥大声反问。“又或是自当日孟津归乡,便存了一股私心郁气?”

“朱公说错了。”公孙珣当即扬刀应声相对,声震于阙。“其实何止是一年,何止是孟津前的一股郁气?珣自束发读书时起,凡十余年,东征西讨,履任三郡,进退数次,出生入死,就是为了站在这天下正中间,带着不可挡之势,不可逆之威,对着中枢诸公问一句,祸乱天下的,难道不正是灵帝与诸位吗?!”

朱儁当即色变。

“你们说董卓祸乱天下,这固然是实言,可他为什么能在一年内就将天下祸害成这样?而且一年前天下就已经摇摇欲坠是假的吗?”

熏风之中,未央宫东阙之下,持刀喝问的公孙珣的声音越来越大。

“阉宦祸国二十载,是董卓放纵的吗?!”

“寒门良家子或苦读诗书、或向死报国,却难为一美职,是董卓排挤的吗?!”

“百姓流离失所,耕者无其田,织者无遮蔽,是董卓兼并的土地吗?!”

“天子无道,公卿腐败,世族虚伪,豪强兼并,乃至于边将跋扈,这些都是假的吗?!”

“把天下衰微的责任推给死人倒也罢了,可死人也要分三六九等,让董卓一人承汉室衰败之责,却要将灵帝这种独夫为尊者讳,你们就不怕将来你们死了,我让你们中的一些人无端背上万世骂名吗?”

一番质问下来,公孙珣也是双目通红,却是拔刀而出,回手指向身后西面未央宫:“且不说此事,迁都路上河南士民沿途死伤枕籍,太后、少帝俱被鸩杀,于君于民,于上于下……都与我向这汉室最后一片威仪所在跪下请罪吧!”

此言一出,原本就俯身跪拜请罪之人,纷纷转向西面未央宫而跪;便是右阙之下的那寥寥几人,包括寒门出身的朱儁,也都纷纷俯身叩首。

非只如此,跟着公孙珣人模狗样走进来的韩遂、马腾等人,以及三辅官员,不知是何人带头,也都纷纷下跪叩首。

公孙珣扶着手中断刃,冷冷看着身前的王允,他已经下定决心,若此人不跪,那便不顾一切直接杀了……自己辛苦多年至此,若连一分念头通达都做不到,何谈其他?

而王允迎上公孙珣的眼神后,终于也是俯身下拜叩首。

公孙珣看都不看他,直接回过头来迎上钟繇,后者手持圣旨,面对朝着他的方向跪下来的无数公卿大臣,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然,等公孙珣收回手中断刃,走上前去单手接过圣旨后,钟繇也趁机下跪。

“都起来吧!”公孙珣翻看了一遍圣旨,却是有些漫不经心起来。“我非是酷烈之人,若只知杀戮,一味强横,又与董卓何异?而今日事也不过是想告诉你们,自今日起,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论法、论理、论威、论德、论功、论势,天下事就都要轮到我公孙珣来为了……若有人如董卓一般强暴无行,我自诛之;若有人如十常侍那般祸乱天下,我自灭之;若有人试图割据一方,分裂国家,我自夷之……总之,既然天子尚未成年,我为卫将军,那自今日起,鞭笞天下、抚士安民之举,我自为之!尔等,也应该好自为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