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龙眠老子识马意(第2/3页)

戏忠偷瞥了一眼公孙珣,发现对方是真的发怒后,倒也是有些惊吓。

“天下崩坏,董卓乱政,诸侯并起!”公孙珣黑着脸继续一字一顿言道。

“但身为汉臣……”话既然说开了,郭缊倒反而鼓起了勇气。

“我又没让你们叛汉!”公孙珣再度厉声打断对方。“我只是告诉你,大争之世已然来临,金戈铁马,群雄并起……这个时候,以你们的能耐和实力,起来争一争,我反而无话可说!但既然不争,我又引兵至此,这个时候,你们不为我所用,便是我当面之敌,如此而已!”

“将军!”公孙珣勃然大怒,郭缊却也是略带激愤。“太原这里真没人要与你为敌!如今这个局势,只要你说了做了,大家不从你,难道还会从董卓吗?晋阳王泽王季道不就在你军中吗?我虽然没去原平,不也来到此处了吗?何至于如此苛刻?我不信卫将军以此对人,还能有今日之势?到底是为什么?!莫非是觉得当日曾亲自与我盛了一碗麦饭,而今日为天下权重,所以觉得羞耻?”

“郭公!”坐在主席后的公孙珣嗤笑一声,却不禁摇头。“若非是念在当日的交情,我何至于如此雍容,一而再再而三给你余地?你信不信,若是换了别人,今日送去的便不是马首而是你那侄子郭护的首级,而今晚这顿饺子,恐怕也要在你家中享用了。”

“何至于此?”郭缊愈发惊恐疑虑。

“谁让你们是太原世族呢?”公孙珣一声叹气,然后缓缓起身,却是给出了一个让人疑惑更深的答案。“若是他处,我自然会对世族礼贤下士,然后以人为本。但在太原,我却只能以势大来压人了……”

郭缊果然更加不解:“敢问将军,太原世族与他处到底有什么区别?”

“并无他意,只是太原这地方世族太多了,几乎每县每邑都有世族,甚至还要迁移另起别支……换言之,多的都溢出了!”公孙珣负手踱步向前言道。“也多到连豪强都无法在太原立足了。”

“这不是好事吗?”郭缊极力辩解。“将军也是执政地方多年之人,难道不知道豪强贪鄙不法?而世族再如何,也有家风传承,最起码不会做欺压百姓,搅扰行政之举……”

“欺压百姓我也觉得没有,王、郭、温、孙、令狐、关、田……这些太原名族出身的人物我认得不少,最起码德行才能都是很显著的。”公孙珣微微颔首,但行到郭缊身侧却忽然开口询问。“但扰乱行政……郭公,太原有多少在册人口?”

“在册二十八万!”

“雁门呢?”

“之前二十四万,因为当日鲜卑骚扰渐渐流失到十二万,但经过你我当年清查豪强,收纳流民,还有这些年檀石槐身死之故,又渐渐回复到十七八万!”

“那雁门实际多少人口?”

“哪怕是不算太行盗匪,也总有二十万吧?”郭缊当然一清二楚。

“太原实际多少人口?”公孙珣驻足在对方身后,忽然追问。

郭缊一时语塞,但其人终究是个有才德之人,倒也不至于有所隐瞒,所以稍微顿挫之后还是正色而答:“太原安定胜于雁门,县邑倍于雁门,且耕地、交通也胜于雁门……我估计总有四十万人口!”

“太原没有多少豪强之家,这些人口耕地都是谁藏匿的?”公孙珣不慌不忙。

郭缊无言以对。

“我不是拿这个苛责你们。”公孙珣在对方身后叹气道。“天下乱成这个样子,别说并州这种山窝子天然善于隐匿人口了,无论如何,总比让这些人去太行山当紫山贼,去河东、上党做白波匪强吧?我只是想告诉郭公一个道理,天下坏成这个样子,是根子上出了岔子,哪里都一样,别的地方是那些门第低下的豪强吞并了这些人口、田地……你们太原没有豪强存身之处,却不代表没有人在田地、人口上扰乱行政!甚至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们这些既有世族之名,又有豪强之实的太原世族所为。”

郭缊愈发沉默。

“我在中山,见过豪强势大,联手压制没落世族;在河内,见过穷的只有两条裤子还亲自耕地的世族名士;在兖州,见过人口数万,可以轻易出兵数千的大豪强……但不管如何,这些地方,世族就是世族,豪强就是豪强,世族高居其上,得仕途名望;豪强居于其下,却得土地人口……唯独你们太原,表面上是世族逼迫无德的豪强无立足之地,实际上却是世族、豪强一体,名实俱存!郭公,你跟我说实话,阳曲城从上到下,难道不是你们郭氏说了算吗?”

“卫将军是把我们当成为祸地方的豪强来对待了?”郭缊终于有所醒悟。“是不是只要交出人口、土地、钱粮,便可以无恙?”

“我都说了,你们既是世族,又是豪强。”公孙珣叹气道。“所以我既要像对付豪强那般凌厉如冬日之风,又要正视你们这些人的能力、才德,就事论事,以人为本,对你们中的有德有能之士如沐春风……”

言至此处,公孙珣俯身从地上将自己刚才掷出的筷筹捡起,却是转手放到了郭缊手里:“郭公,咱们是十余年的交情,当年你族兄郭勋公为幽州刺史,半夜去拜访我,张口便是他是你族兄,而既然是如此这般故人,我这里总有你一碗吃食的!但吃完你就回去,去告诉尚在城中的郭勋公与郭闳公,不要拿几只牛羊来糊弄我……当日我在兖州,要那户豪强出兵出粮时曾告诉过他,莫要以为我不敢夷人族……天下变了!”

“这算什么?”郭缊手握那双筷子,摇头不止。

“这什么都不算。”公孙珣昂然负手答道。“你只要记住,明日我临阳曲城下后,只有敌我两分而已……并无第三条路!”

“为何与我说这个?”郭缊愈发无奈。“以将军的城府与智慧,这种事情本可做的更干脆一些的!”

“不是说了吗,谁让咱们是故人呢?”公孙珣感慨反问。“吃了这碗饺子,便赶紧回去吧!”

半个时辰后,郭缊离开了中军大帐,带着自己的侄子匆匆连夜赶回了阳曲,而公孙珣却与戏忠一起继续在讨论太原局势。

“君侯,这事真不用两位军师参与吗?”戏忠看着空空如也的几案,不由再度问起了一件早已经说了数次的事情。

“子伯善军事,元皓善态势,这种事情主要还是耍弄人心……有你帮我参详便可,何必让他们多问?”公孙珣倒是不以为然。

“其实说到底,也未必是人心。”戏忠拢着袖子幽幽叹道。“主要还是形势变化的太快……正如君侯之前发怒时所质问的那般,如此人杰,怎么可能不懂形势?何况郭氏如今三个掌舵之人,郭勋与郭缊都曾与君侯共事颇多,别人不懂得,他们又如何不懂得君侯的能耐与脾气?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