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人敢言天下事(第3/4页)

“谁为雍齿,谁为刘信?”田丰依旧坦然。“是袁绍、韩馥与公孙瓒吗?”

“我倒没说韩馥。”审配起身来到场中对道。“我在邯郸,也对此人有所知晓,其人懦弱无能,绝没有进取之能,唯独袁本初与渤海那位……”

“也不用在意我那位大兄。”这次却是公孙珣直接出言作答。“他便是再胡来,不愿从我,却也不至于反过来攻我吧?而且再说了,渤海往这边来当面乃是涿郡,涿郡、广阳、渔阳,本就是我根基,不会轻易动摇的。实在不行让文典(公孙范字)引兵顶在范阳,他还能如何?”

公孙范不敢怠慢,即刻出列躬身而应。

“料敌从宽。”田丰瞥了一眼公孙范,然后摇头言道。“我让将军走并州上洛,却也没有让他放弃冀州……乃是左守而右攻之意。实际上,如今冀州九郡国而将军有其四,局面已经足够好了。剩下的或随韩文节结盟袁绍,或被同宗所据,本就不好轻易取之,正该暂时防守、消化……其实诸位想过没有,若是能守住与邺城相近而对的邯郸、有钜鹿泽为遮蔽的瘿陶,还有能遮蔽幽州的范阳城,那将军在河北的根基根本就不可动摇。唯独……”

“唯独这三城自北向南,各有不同。”就在这时,对面的娄圭忽然开口。“其中,范阳最好守,有范公子以宗子身份镇压,三郡在后,自然无虞;瘿陶次之,其南面有钜鹿大泽天险,无须担忧大兵猝然来攻,但此地连结南北,直面两方,须有智谋之士为之方能应对;至于赵国邯郸,此城固然千古名都,却独独突出于魏郡身前,真要是有万一,便是首当其冲,最是艰难……此地须有国士、大将当之!方可无忧!”

审配怔了怔,却是朝着公孙珣躬身下拜:“配不敢称国士,但君侯既然将赵国托付于我,我又如何不敢与邯郸共存亡?!”

“存亡个什么?”公孙珣一时失笑,却是亲自起身扶起了对方。“若真要是让我选赵国与正南,那我只选正南……别听元皓的,邯郸可守便守,不能守,且退往襄国城,与瘿陶并成战线又如何?”

审配缓缓颔首,也不多言此事,反而主动问道:“既如此,瘿陶谁来当之?”

公孙珣扭头看向了一人。

董昭沉默片刻,然后起身相询:“那李太守该如何?”

“让他来随我去并州便是。”公孙珣轻声应道。“等到了洛阳,自然有高位许之。”

“既如此。”董昭摊手以对。“属下并无异议。”

“既如此!”尚扶着审配的公孙珣忽然肃容,却是环视左右,正色而问。“我欲从田元皓之言,出兵并州,趁其不备一路南下上党,以求讨董……可还有人不服?!”

自吕范以下,所有人一起来到场中,起身相拜。

即便是就在公孙珣身前的审配、田丰也躬身相对。

“那便开宴吧!”公孙珣眼见着众人统一了意见,却是忽然展演一笑。“秋高气爽,黄花古碑,好酒佳肴,千万不要错过了良辰美景!”

众人不敢怠慢,田丰居然也不再倨傲,而是从容入座。

这一番宴饮,一直到傍晚方才结束,夕阳下,众人扔下一片狼藉,然后跟着公孙珣趔趄下山,又纷纷三五作伴各自离开。

而转过山脚,来到自己的车架前,审配刚要拽着田丰上车询问,却不料吕子衡居然匆匆跟来,然后对着田丰恭敬一礼,又一言不发转身就去。

而更有意思的是,田元皓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竟然就在车前坦然受了其人一礼。

审配愈发茫然,然后赶紧拖着田丰进入车中:“元皓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何至于狂悖到这种份上?!既然来了,便是要投明主以效用的意思,你便是有理,那就据理而争又何妨?为何一定要摆出这种姿态,把同僚乃至君侯都得罪成这样?”

“我得罪谁了?”侧卧在车内的田丰不由失笑反问。“我今日得罪的只有区区几个昏悖自私之人罢了!至于你口中的君侯,还有那位如此紧要的吕长史反要感激我才对。”

审配到底是才智之士,闻得此言,不由心中一动:“你是说,出兵并州本就是君侯的意思。”

“然也。”田丰带着醉意躺下道。“不然为何没见到那些素有名气的将军、校尉?韩当在何处?程普在何处?高顺在何处?你所言的那些个太史慈、赵云、田豫,又在何处?很明显他这人早有决断,而且已经在暗中有了军事编制与计划。无外乎是他要做好人,做明主,有些时候是不好违背众意的,而我顺他心意替他做此事,哪里会得罪他?若是你觉得他会因为这个而发怒,只能说你小看了你家这位君侯。至于说吕长史,如我所料不差,若没有我今日所为,那明日就是他来得罪所有同僚了。”

审配登时醒悟:“想来娄子伯与王叔治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这二人一人管军事分划,一人管后勤……”

“那个董公仁也应该是中途猜到了,只是善于藏拙。”田丰轻笑叹道。“便是你,也不过是被功利心迷了眼,想要你家君侯取冀州,你在赵国方便建功,这才犯了糊涂。可即便如此,我不说,你今日难道就会醒悟不到?”

审配一时尴尬无言。

“只能说,天下智谋之士何其多也?你家君侯与我书信往来时,对属下才智之士多有夸赞,我还以为只是吹捧,今日一看倒是我小觑了天下人,便是那个杜畿,虽然贪功名,又何尝不是吓了我一跳……我都不知道冀州居然有一百二十城?!”

“何谈你家君侯,我家君侯,既然献了这种定策方略,还被君侯采用,你难道还要弃他而走吗?”审配无奈摇头。

“我又不是他三番五次请出来的,也不是受他恩惠……如何不能走?”田丰抬头反问道。“真以为你家君侯威德加于天下了?且观他此番讨董能否成功便是。”

审配愈发摇头不止。

天色昏暗,喝了一下午酒的公孙珣却并未着急坐车返回真定城,反而在常山山脚下信步西向,立观落日。

“其实君侯若能直言,以理服人,大家还是会赞同的。”跟过来的数人中,王修犹豫了片刻,终究第一个出言相谏。

“就怕服的太快,无人能像今日这般被田元皓当众指着鼻子痛骂一番。”公孙珣幽幽叹道。“田元皓骂的那两句话实在是太对了,也太痛快了……一曰因私废公,一曰自大无礼!有些人,跟着我骤然而登高位,为一郡两千石,便不由头重脚轻,视天下英雄无无物;有些人,见到昔日同僚一跃而起,便起了野心红了眼,一心只想让我扩张争地,好让他们也能挂得青绶银印;而就是这些人,一听到汉室不可复兴,却惊得比谁都厉害……一个两个的,其实都是被功利迷了眼,失了态,偏偏还都是跟我不辞辛苦、砥砺多年的旧吏,连责备都不好责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