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盛意(下)(第2/3页)

“子伯你且闭嘴。”曹操忽然解衣言道。“我有一法,可证真伪!”

说时迟那时快,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原本波澜不惊的井水之上,忽然就有一条黄色水线自上而下,从天而落,却是将这番静谧气氛击了个粉碎……也将公孙珣自遇到典韦以来,心中缠绕的那一份天命的迷信给干脆利索的击了个粉碎。

那边曹操已经开始拎裤子了,而众人却大多面色苍白外加神情呆滞,似乎生怕下一瞬便风云突变来个雷劈电闪把大家一起给活劈了。

然而,夏日炎炎,晴空万里,哪里又有什么变化呢?

“如何?”曹操得意问道。“你们还以为此处有真龙吗?”

公孙珣大笑一声,第一个反应过来,然后居然也是解衣宽带起来,并将自早间积攒到现在的腹中还元汤给倾倒了出来……曹仁、曹纯两个熊孩子也是有样学样,瞬间古井旁便变得不忍卒睹。

可怜此处的里长,有心想拦却又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认为是乡中吉祥宝地的地方被这群贵公子所毁……一阵头晕目眩之下,这位差点晕了过去。

“走吧!”转过身后,公孙珣已然神清气爽,不再犹疑。“且去凭吊涡水!”

于是乎,自曹孟德以下,众人发一声喊,就带着东西径直往涡水畔而去了,然后再无一人眷恋什么黄龙什么古井了。

不过,说是做正事凭吊河水,却因为有母命的缘故,实际上乃是改成了祭祀的姿态。

案几摆上,牺牲奉上,先是众人一起上前,向涡水本身,还有生长于涡水畔的老庄二人祝酒行礼。然后,曹操等人退下,公孙珣便以祭祀先祖的礼仪奉上玉帛,再度认真行礼。

而值得一提的是,非只是韩当,便是娄圭也以家臣的名义留在了公孙珣身后,完成了此番祭祀……这倒是让曹操略生感慨之意。

祭礼繁杂而又严肃,可是辛苦许久之后,等到最后一步时,公孙珣却不等身后里长招呼乡民上前帮忙,居然突兀一脚踹在了充当祭台的几案上……那几案登时就从河岸上跌落,连着玉帛、牺牲俱皆翻入涡水之中。

“且去,且去!万物若真有灵,先贤也好,河伯也罢,时空彼岸先祖也行,俱当飨我意!”烈日之下,波涛之上,浑身汗水的公孙珣转身拂袖言道。

夏侯渊、韩当等老实人再度不知所措,倒是曹操见状愈发大笑起来。

当然了,不管曹操和公孙珣这二人如何狂性大发,今日的正经事情也算是就此完结了。

“文琪。”一番折腾之后,就在众人准备转向回身后的乡里中避暑时,曹操捻着自己湿透的衣服当先言道。“夏日酷暑,既然来到河畔,哪里能不去沐浴一番呢?”

公孙珣也是登时失笑:“正是这个道理,这河伯刚拿了咱们的祭品,若是不能沐浴一番,岂不是便宜他了?”

话到此处,众人又唤来那面色惨白的里长,询问何处方便沐浴。

那里长心惊胆战,但还是指向了一处地方:“不瞒曹氏少君和这位公孙郎中,彼处树荫后有乡人专门在河边浅滩处挖出了一处水潭,水流平缓却不失活水清丽,更兼深浅得当,还铺了石子,不至于失足,所以向来都是晚间劳作归来的农人洗浴之处……”

“如此便好。”曹操也不理会其他,便挽住公孙的手径直过去了。

曹仁、曹纯刚要跟过去,却被夏侯渊给一手一个拎了下来。

“既如此,”娄圭也失笑言道。“妙才还有义公,咱们去乡里中躲躲太阳如何?”

众人自然无话。

且不提身后如何,另一边公孙珣与曹操来到河畔,便直接脱衣解带,裸身入水,俄而又有人送来些搓背的草木灰放在岸边,然后离去……依照儒家制度,河边沐浴乃是一等一的雅事,甚至很多地方都有以此为主题的节日,所以二人才脱得如此利索。

“他们并未跟来,”公孙珣一个辽西人,水性自然不好,便只能倚在岸边浸泡。“孟德兄可有见教啊?”

“乃是专门与文琪赔不是的。”树荫之下,水潭之中,二人赤身相对,依靠在水潭另一侧的曹操也终于吐露了实情。“你那狸猫如今并不在我身边……”

公孙珣面不改色……以他的智慧,哪里会想不到这一点?若曹孟德只是不想还,那也不必一直不让那只肥猫露面吧?

只是怎么说呢?自从典韦一事后,公孙珣心里便装着天命、地域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着实有些思绪不大集中;再加上天气确实炎热不堪,他一个北疆之人,也真的是有些萎顿而已。

“是逃了还是死了?”公孙珣眼看着曹操说不下去,也就只好擅自猜度起来了。“若真是如此,也实在是不怪你……”

“非也。”浸在水中的曹操不由尴尬言道。“是被人索走了。”

“家中哪位长辈?”公孙珣面露恍然。“要是这样,也是无妨,终究不是你过错。”

曹孟德不由干笑:“乃是被文琪在尚书台当面直斥的权宦曹节给索要走了!”

公孙珣不由一怔,然后目瞪口呆。

曹操见状愈发尴尬起来:“当日曹节遣人快马来此处,许我父如何如何,以求此猫。而当时,虽然曹节并未复起,但我父、我叔父还有我,都觉的曹节此人必能再掌局势……再加上彼时我虽然表面豁达,内心却郁郁不堪,也是把曹节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便一时糊涂许了此事。”

公孙珣张口欲言,却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文琪。”曹操不由叹气道。“你并不知道,将那狸猫送走以后,当日我便后悔了……非是怜惜一猫,乃是我渐渐想通,大丈夫生于世,怎么能耐不住蹉跎呢?孟子所言,你我俱能背诵,可为什么事到临头却要寻求苟且手段呢?我曹孟德既然已经是这个局面,不去潜心读书,磨砺己身,反而靠送礼物去投机一个权宦,事情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话?”

公孙珣终于叹了一口气。

“当然,”曹操继续在水中言道。“我当时也没想到文琪会因此家中不睦,更没想到你会给我家帮忙,求得何贵人之兄来安葬我家亲戚,最让人想不到的是,你居然如此有慷慨志气,孤身入宫与曹节相争……如此局面下,我的所作所为,岂不更像是小人行径?”话到此处,曹操以水泼面,擦脸言道。“文琪,我百般设计,以至于闹出昨晚笑话也不愿意直言此时,真不是赔不起一只猫,而是实在羞耻难耐,不想提及此事!”

公孙珣缓缓摇头:“孟德过虑了,士有忍耻之辱,必得就事之计……我的慷慨,乃是被曹节反制,逼入一隅,不得不做的;倒是你能够知耻而后勇,懂得砥砺自身的道理,反而让我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