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莫须有(第2/3页)

言罢,这许训也不管其余人等个个变色,竟然直接扬长而去。

经此一闹,酒宴难免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不过,眼看着刘宽在那里趁机一杯又一杯的给自己灌酒,生怕对方就此醉倒的杨赐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话题挑明了。

“刘公!文绕公!”杨赐大声叫住了对方。“我还没问你呢,那封联名上表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跟我们之前商议的不一样?”

“此事是这样的。”刘宽放下酒杯,坦然解释道。“那日我与你相谈后,一出南宫就直奔緱氏去寻卢植了。到地方以后因为天热,而那我个叫公孙珣的学生家里特别有钱,在深井中备下了极多的凉葡萄酒……呃,我一时贪杯,喝的难免就多了些。然后醉醺醺的去和卢子干去说此事,中间稀里糊涂就醉倒了,醒来时就已经是第二日了。最后回到洛阳城内,那蔡邕忽然就跑来告诉我,他已经奉我的命令把表文送上去了,不待我问清楚,陛下的嘉奖也就来了。然后今日我本来是想细细的找蔡邕与自己几个门生好好问问此事的,结果光禄大夫你的邀请就到了……”

这一番话绕的,众人目瞪口呆。

“也就是说,这书不是你上的?”杨赐愣了好大一会才咂摸出一点味道了。

“也不好说,此事……莫须有也!”刘宽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之前未醉倒时,曾有不少亲信子弟一起来找我,要我和卢子干在这古今文之事上化干戈为玉帛,当时我是应下来的。而后来醉意上涌,有没有在商谈中答应卢子干此事,也是不大记得的……毕竟我去那里是带着印绶的,说不定当日作文时我是点了头的也或许,只是喝的太多不记得了……你们想想,卢子干总不至于作出伪书盗印这种事情来吧?”

众人愈发无言以对。

“刘公!”终于,一旁侍立着的杨彪实在是忍不住了。“莫须有何以服天下?”

杨彪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其实也就比卢植小一些而已,众人倒也不把他当后辈看,只是因为他老爹杨赐在此,这才让他侍立而已。

“文先(杨彪字)啊,”刘宽不急不恼的看了对方一眼。“这莫须有也无需服天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嘛,所谓木已成舟。现在的问题是,我难不成还要告诉陛下,那表文是假的,请你收回表彰吗?又或者说,我还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说人家卢子干盗我的银印,做了伪书?再说了,此事终究还是莫须有,当日真有可能是我点头认可了的,只是酒力太大不记得了而已……话说那日的酒确实有味道,生平第一次喝的如此畅快,所谓‘三碗不过岗’……”

杨彪也好,诸位在坐的公卿也罢,全都默然无语。

不然呢,还能怎么样呢?起身堵这位刘婆婆的嘴?

良久,作为聚会的发起人,也是座中唯一和刘宽资格相仿的元老重臣,杨赐终于还是无奈的劝了一句:“此事若刘公你不开口,那恐怕就要成定局了……”

“光禄大夫的爱子刚才也说了,莫须有何以服天下?”刘宽连连摇头。“此事休要再提,我断然不会因莫须有之事污一位海内大儒名节的!”

这话本来就是意料之中,杨赐也不过是出于召集人的责任再问一句而已……实际上,他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去污蔑卢植伪书盗印的。

然而……

“既然如此,《毛诗》以副本的名义铭刻于石经背面,恐怕已经成了定局,再多说也无益了。”杨赐如此吃了苍蝇一般得出了这个结论。“但是,现在还需防着卢子干以此为契机,让所有古文经典副本于今文碑后……此事,不能再让了!”

然而,让杨赐感到愤怒和不解的是,自己说出这番理所当然的话以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发声附和。

“袁公。”不满之下,杨赐直接点名了。“你家四世三公,靠的是《孟氏易》传家,难道就没有话教我吗?”

“杨公。”一直没吭声的袁隗起身朝对方行了一礼。“我袁氏虽然是今文世家,但我袁隗的岳父马公(马融)却是古文的一代宗师,我身处嫌疑,不好就此事多言!”

杨赐目视对方良久,但终究无可奈何。

“杨公,”就在此时,当今陛下三位帝师中的最后一位,也就是大司农张济再度开口了。“我有一言。”

“张公请说。”杨赐听到声音后终于缓过来了一口气,话说,这张济虽然和自己一样位列三位帝师之一,但却是被自己举荐的,属于半个自己人。

“杨公。”张济低声答道。“恕我直言,这事有缓急之分,古今文之论终究只是士人之间的理念纷争,而当今天下的痼疾在于宦官!所以在我看,这古文以副碑的形式列入石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能以此收尽山东人心,则大事可成矣!”

杨赐闻言再度闭口不言……良久,他忽然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拂袖而起:“我醉了,先行告退。”

众人愕然,宴席随即不欢而散。

“都是一群不堪与谋的混蛋!”片刻之后,刚一回到自己房中,杨赐就破口大骂。“刘宽糊里糊涂,整日就知道装醉避世;袁隗尸位素餐,宛如守户之犬;张济一味清谈,百无一用;朱野更是只知道拿祖宗吹嘘;最可恨的就是那许训……世代公卿,竟然投奔了宦官?!彼辈皆不足与谋!”

“大人。”追回来的杨彪当即苦劝道。“莫要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

“他们怎么就不懂得团结一致呢?”杨赐颓丧的坐到了自己的席子上。“枉我一片苦心……”

杨彪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父亲,且不管这些人,明日终究要上朝,如何处置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毛诗》是拦不住了。”杨赐摇头道。“卢子干用的好手段,但是再想让我退让就万万不能了,得想法子堵住其他古文副碑的借口……他们不愿助我,我自己来,我儿可有法子吗?”

“刚才确实想起了一个法子。”杨彪低头若有所思道。“但可能会得罪不少人。”

“我杨伯献何时会怕得罪人?”

“是这样的,大人您想想,今文中,一经也有数传。”杨彪低声道。“不如,仿效这《韩诗》、《毛诗》互为表里的妙策,择其一为正,其余为副。”

什么意思?很简单,今文中也是有派系的,如《春秋》在今文中就分为《春秋公羊传》和《春秋谷梁传》,既然如此的话,不如今文自己搞个正副出来,比如把《公羊传》刻在正面,《谷梁传》刻在背面……这样的话,石经背面被今文自己填满,古文不就挤不进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