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吕郎固穷!(第2/4页)

“县君!”落座以后相互通了姓名,公孙珣这就干脆了很多,他直接朝着在主位上落座的千石县令拱手行礼。“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县君来的极巧,今日这席间恰好有这么一件美事,等着您成人之美呢!”

“如有美事,不妨说来听听。”县君倒是没想多少,在他看来,只要事情不大,那看在当朝帝师光禄勋刘宽名字的份上,自己都是可以‘成人之美’的。

“县君请看。”公孙珣摊开手掌,往对面吕范那边遥遥一晃。“这位吕范正是我师兄,年方二十,乃是本县良家子。”

吕范哪里还不知道成败就在于此?所以赶紧再度避席行礼。

而县君也捋着胡子微微颔首:“好一个佳士!”

能不佳吗?吕范相貌本来就清秀,如今锦衣丝履,珠冠步摇,还是什么模糊不清的‘师兄’,不佳就怪了!

“县君再看。”公孙珣这次却又把手指向了坐在自己和县君中间的刘公。“本县刘公,家世繁茂,向来是县中柱石……恰有一女,生的是貌美如花,贤淑乡中闻达,而且待字闺中!”

县君当即失笑:“这果然是一件美事!刘公,不如今日我来做媒如何,你看着吕范如此相貌气度,可堪为你家爱女良配啊?”

刘公闻言面色青白不定,竟然也避席行礼,然后才回复道:“不瞒县君,我爱女心切,尚不想让她太早出嫁。”

席间瞬间鸦雀无声,很显然这就是当众回绝了。哪怕是吕范锦衣香车而来,哪怕是被众星捧月而至,哪怕是有县君做媒,这刘公依旧拒绝了。

确实是在意料之外,但也未必不合情理。

这年头,随着大汉朝的中枢沉迷于各种各样的内斗,外戚、宦官、党人你来往我,甚至于好不容易歇一歇,士人内部都还要搞个经学斗争,而下面的豪强势力也就越来越不可制。到了现在,甚至民间已经有了所谓‘宁负两千石,不负豪大家’的谚语。那有些事情,自然可见一斑。

什么意思?就是说这刘公这么不给县君面子,但县君还真就未必就会因为此事和他翻脸,因为治理这个县还需要对方配合呢!

而且再说了,婚姻这种事情外人再怎么尽心尽力,那终究是只能敲边鼓的,捅到天上去,那都是人家两家人的家事,所以这刘大户一句‘爱女心切’任谁都无法反驳。

“刘公。”不等那县君把脸色扭转过来,刘备反而第一个忍耐不住了。“我们来时也打听了,你当日嫌弃我吕师兄,不就是因为他家穷吗?可如今你也看到了门前的车子、财货、僮仆,如今他还穷吗?”

“吕范是什么样的底细我还不知道吗?”这刘公嗤之以鼻。“他一个单家子,又无正经营生,这些财货不过是这位公孙少君赠送的罢了。”

“赠送的便不是财货了吗?”刘备勉力争辩道。“你可知道那辆车子在洛阳也是士子中数一数二的宝车,那身衣服尽是蜀锦所做……”

“我懒得与你一个少年计较。”刘公拱手朝着诸位乡邻说道。“诸位,我直言吧!我三旬以后才有了这个女儿,如今更是已经老朽,恐怕也照看不了她几年,这要是不能托付给一个好人家,我是死不瞑目的。所以,便是诸位说我嫌贫爱富,我也认了!”

这话说的倒也情真意切,县中众人几乎是本能的想要附和。然而,就在此时,那边公孙珣的霍然扶着佩刀起身,动静极大,惊得这些人一起把没说出来的话给咽了回去。

当然,公孙珣没混蛋到当着县君的面把刀架到人脖子上,他只是想获得场面的主动权而已。

“刘公。”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公孙珣这才松开握刀的手,转而走入场中空地,并笑眯眯的拉住了对方的臂弯。“您是长者,这话中意思应该是比较深远的,不过我大概也听懂了一些……你所言的穷,怕是不单指财货二字,对不对?”

这刘公先是瞥了眼对方腰上的刀,又瞅了瞅做的满满腾腾的县中体面人物,然后才认真点了点头:“诚然如此,一时之财难解一世之穷!”

此言一出,不要说众乡人更加认可了起来,便是被驳了面子的县君脸上也转圜了不少。

要知道,刘公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在座的多是聪明人,所以大家马上就从他话里领会到了另一层意思——人家刘家嫌弃的并不只是这吕范家徒四壁,更多的是在嫌弃他的出身低微,嫌弃他没有什么和刘家女儿相匹配的身份。

须知道,这年头,出身和身份是一种包含着道德因素、才能因素,乃至于方方面面的东西。具体来说就是,你出身好、身份高,那就可以被认为是道德水平高,被认为是能力出众,然后就能应该去占据重要的位置,做重要的事情。

而反之……身份低微又意味着什么呢?人家当爹的想把女儿嫁给一个出身好点的人物又有什么不对呢?

于是乎,一时间座中众人纷纷面色变幻不定,大部分人的变化都是趋向于赞同的,如县君,他稍一思索后现在已经微微颔首了;也不是没有愤然的,如刘备和韩当,后者之前一直为公孙珣亲自帮吕范穿鞋的事情感到愤怒,但此时却也不禁有些同仇敌忾的怒气;当然,也有面不改色的……

公孙珣闻言连连摇头:“刘公,我且问你,你说我赠与子衡兄……哦,子衡兄前些日子由我另一位老师,海内名儒卢讳植公加了冠,如今唤做吕子衡了……刘公,你说我赠与子衡兄的财货是一时之财,那我且问你,我为何要赠他这一时之财?”

这刘公和县君一样,听说吕范是被卢植给加了冠,面色上都有些生动的变化,此时被公孙珣问到,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刘公,我问你话呢?”公孙珣提高声调催促了一句。

“我哪里知道这个缘故?”刘公回过神来,却是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公孙少君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我当然清楚。”公孙珣失笑道。“只是刘公你也应当清楚才对。”

话到这里,公孙珣不待刘公说话,直接拉着对方来到宴席桌案中间的空地上,然后朗声朝着在座的那些乡人说了起来:“诸位,你们都是子衡兄的乡人,应当知道,当日子衡兄离家是为了寻访名师学习经传。但你们可知道,当日他听说卢师从汝南经过,为了追上去学习经传,日夜赶路,连鞋子都磨破了吗?诸位觉得这叫什么,这难道不叫好学吗?”

从县君以下,众人纷纷颔首。

“而跟上卢师以后,”公孙珣又拽着这刘公来到一位吏员打扮的人案前继续说道。“卢师却要在九江平叛,军事、政事都很繁忙,所以一直是子衡兄代为处理文书。卢师亲口所言,子衡兄把文书处理的非常漂亮,文章也写的特别通达。诸位,你们把这个叫什么,这难道不叫有才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