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7页)

我们三个人爬行着绕到鬼子后面。我把手雷的保险拔掉,向吴贲努一下嘴。瞅准鬼子正在齐刷刷向坑道里开火的当口我把手雷扔了过去。吴贲和程小柱迅速站起身来一个齐射撂倒还在挣扎的一个鬼子兵。

经过十多分钟的近战,敌人突进坑道里的士兵基本上被我们逐出去了。

外面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来不及进入坑道,我们三个人跳进堑壕,在这一段长约五六十米破烂不堪的战壕里向敌人轮番扫射。

冲锋枪在我的怀里跳动着,现在已经顾不上瞄准,敌人越来越多,我们只能照大致的方位把子弹泼过去。

敌人后面的战车和天空中的直升机发现了我们,密集的炮弹很快覆盖了这段堑壕。

我在堑壕里眯着眼艰难地爬行着,像躲避猎枪的动物一样,身体尽量靠近内侧的墙壁。堑壕上的泥浆被炮弹爆炸高高扬起然后像冰雹一样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满是泥水,最要命的是耳朵里也有泥浆,我不时摇晃头部试图把耳朵里的东西抖出来。

“快把敌人压下去!”一个战士吼叫着从不远的前方坑道出口处向外甩颗手雷后不停地扫射。

我从堑壕里探起头看见是连长,他抱着一挺机枪正在压制敌人步兵的接近,机枪的弹链在他身上跳动。

连长的头部已经受伤了,头盔不知是被他扔掉的还是被敌人子弹打飞的。几个随同连长冲出坑道的战士也纷纷向鬼子开火。

“连长!”

我正准备端起冲锋枪扫射的时候,一个战士凄厉地喊了一声。

连长被敌人直升机发射的机关炮弹打中了,巨大的爆炸瞬间把连长的身体撕成碎片。我顿时惊呆了。

“啊!”

一个战士突然扔掉手中的武器抱头痛哭起来,全然不顾敌人还在横扫战场的炮火。

片刻工夫,密集的弹雨就把他的身影淹没在升腾的硝烟中。

趴在不远处的徐少波再也忍受不住敌人的压制炮击,愤然站起身来向敌人开火。我抬起头刚准备喊卧倒,敌人一串炮弹在他身边爆炸。

空中还飘荡着徐少波只喊出半句的嘶叫,他的身体就被炮弹拦腰切断。当我躲避完漫天落下的泥浆石块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只剩下半截身体倚靠在堑壕里。

趴在堑壕的地上,我把指头深深地插进泥水里,嗓子里一阵阵发干。我的眼睛盯着地上还在瑟瑟抖动的一枚空弹壳,血液齐刷刷涌上我的头部,我的嘴里有些发黏。

前后看看,我身边瞬间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周围还在不停地落下炮弹,堑壕在连绵不断的爆炸中像条翻滚在骇浪中的小船,我就是趴在船底的一条小鱼。我开始越来越痛恨自己为什么还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为什么不像徐少波一样?

又一阵泥浆雨落在我的身上,我无法忍受了,徐少波那剩下的半截身体还在我的眼前晃动。

我嘶叫着站起身来抡起冲锋枪向外面不远处正在向上攀缘的鬼子扫射。我诧异地听到自己的叫声是如此怪异,像濒临死亡的野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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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向鬼子狂热地扫射的时候,我们后方的榴弹炮群的齐射也刚好抵达战场,密集的炮火在我们前沿阵地两千米的范围内来回拉网,顿时把正在进攻的敌人召唤进死亡的厅堂。

我们的人终于把远程压制炮火召唤来了。

敌人被突如其来的炮火覆盖打蒙了,开始向后面四散奔逃着寻找安全的庇护点。

吴贲从不远处的堑壕里直起身体向敌人开火。很快,零星的幸存者开始追逐扫射的战斗。听到周围迅速增加的自动步枪和冲锋枪怒吼声,我的心里扬起一股暖流。

我还有战友,我们依然强大!敌人被我们打退了!

不断有敌人的士兵在子弹的追逐下栽倒。我的眼睛开始变得迷离,我感觉有热乎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开始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终于,怀里的冲锋枪在发射完最后一颗子弹后安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战场逐渐安静下来。

我的手指还死死地扣着扳机,身体顶着堑壕。

吴贲在远处连喊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他俯着堑壕一跳一跳地向我走来。吴贲再次负伤。我这时才发现我的腿还在不停地颤抖。

敌人又一次的进攻终于被我们艰难地击退了。

我搀着吴贲走向坑道深处连部的位置,吴贲的腿在刚才的战斗中再次被敌人弹片击中,需要包扎。走了半天我们才遇到一个战士,是郭永。郭永正拿着水壶喝水,看见我搀着一个伤员向连部走去,马上过来帮忙。

当我们走进连部的坑道里时,那里已经有七八个伤员躺在里面,卫生员忙碌着给伤员们包扎治疗。不知是哪位伤员正在角落里痛苦地呻吟着,卫生员在给他固定折断的小腿。坑道里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和消毒剂的气息。

把吴贲放在地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背上的冲锋枪变得异常沉重。我费半天劲才把冲锋枪从身上摘下来,人立刻软软地靠在一个空弹药箱上。

“老卫,给。”郭永喝了一大口后把水壶递给我。

“老郭,打死几个?”我无力地问道,哆嗦着把剩下的几口水倒进喉咙里。

“操!没工夫记!”郭永边熟练地更换机枪枪管边说道。

连喝两大口后我终于恢复些力气。“咱排还剩几个人?”我抬头问道。

“排长、黄彪、我,还有卫生员和你。”

换好枪管的郭永扳着指头说道。

“就剩这几个人?”我麻木地问道。

“是!咱们排算剩人多的,一排二排已经拼光了。”郭永低声回答。

“卫生员,这里有个伤员。”我朝卫生员喊了一声。

“老卫,等几分钟。”卫生员在角落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句。

徐少波留下的杂志还扔在一个空弹药箱上,杂志打开着,一个搔首弄姿的女模特冲我直乐。

美好的现代生活!

我厌恶地一脚踢翻了空弹药箱。

看着满地的伤员,我感到一阵苦涩。我们连应该撤下去休整,没有重型火器,只剩最后几个疲惫不堪的作战人员,坚持下去只是死光而已,对敌人已经造成不了什么打击。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坑道传来一阵恐怖的震动,接着坑道顶部开始扑簌簌往下面掉小石块和尘土,墙壁上的应急灯在不停地摇晃。

房间里的战士们顿时停止动作,卫生员惊恐地看着坑道顶部,刚才还在痛苦地呻吟的战士也停止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