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7页)

“怕什么?她是俺的儿媳妇,打死俺也这么说。”李母坚定地说。

“娘,你还得记住她的名字。”李铁柱说,“她叫刘会贤,和您一个姓,记住贤惠,反过来说就对了。”李铁柱教李母记刘会贤的名字。

“记住了,俺贤惠的儿媳妇,俺娘家的闺女,跟俺一个姓,姓刘,叫刘会贤。你老娘不傻。”李母爽朗地说。

“俺叫李铁柱,你也记住了。”李铁柱又对刘会贤说。

“嗯。”刘会贤冲李铁柱点了下头。她早记住了,在山洞里李铁柱自我介绍时就记住了。在她发烧昏迷中,在心里还不住地默念“李大哥、柱子哥”。

“有人来,你们别动,俺去打发。”李铁柱说着走出窑洞,刚刚拿起杀羊刀剥黄鼠狼的皮,郭进宝就带人来到了篱笆墙外。李铁柱停下手中的杀羊刀,抬头惊异地看着他们。

“哼,打的猎物还不少的啊!”郭进宝看到院子里挂着的猎物和兽皮隔着篱笆架着胳膊搭讪说。

李铁柱直起腰,右手举着杀羊刀,左手甩着手上的血,怔怔地看着郭进宝一行,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两个特务推开柴门,众特务簇拥着郭进宝进了院子。

“老,老总,弄啥哩?”李铁柱佯装胆怯地问。

“搜查。”郭进宝傲慢地挺起胸脯,让腮帮子上的鳖虎[4]动一下,然后又冲特务们一摆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搜!”

特务们哗啦啦分头向各个窑洞奔去。

“老总,老总,搜啥哩?”李铁柱晃着血淋淋的手和带血的杀羊刀问。没有一个人回答,只有栓子怔怔地看着他。

“柱子哥,真是你啊!你咋搬这儿了?”栓子认出了李铁柱,兴奋地叫着跑到李铁柱面前。栓子家在孝义,和李铁柱邻居。栓子也爱习武,经常和李铁柱切磋,两人关系很好。

“噢,栓子。您这——,这是搜啥哩?”李铁柱怯怯地问。

“搜,搜八路。”栓子回答说。

“俺家哪有八路呀。”李铁柱依旧一副胆怯的样子。

郭进宝斜着眼看了看栓子和李铁柱问:“您俩认识?”

“认识。他叫李铁柱,俺原来的邻居。现在,打猎,是打猎的。原来就打猎。”栓子笑着给郭进宝介绍说。

郭进宝斜眼看着李铁柱,若有所思地说:“邻居?那咋又到这儿来住了?”

栓子说:“他是……嗨!那不都是小鬼子闹的嘛。柱子哥,是这儿,俺这是执行公务。你这儿没八路,给弄点儿热水喝,暖和暖和。”

“那得现烧。”李铁柱眉宇间的“川”字跳了跳,哏哏[5]地说。他不想让这帮人在家里多呆,又不好直说。

“中,俺等会儿。”栓子豪爽地说。一来他们确实累了,渴了。二来,大半年没有李铁柱的消息,他心里很着急,想与李铁柱多聊会儿加深情谊。三是他为人好,一般情况下特务们都给他面子,他想让这帮特务在李铁柱家喝点儿热水,混个脸熟,以后少找李铁柱的麻烦。

李铁柱极不情愿地去窑里端出一大铁锅水,放在院内灶房的锅台上,点火烧水。栓子凑上前和李铁柱攀谈,郭进宝架着胳膊晃着膀子在院内溜达着四处观看。

“柱子哥,你离开县城就来住这儿了?”栓子也往锅台里塞根柴火问。

李铁柱看着灶堂内熊熊燃烧的火焰淡淡地说:“啊,没地方去嘛。”

栓子关切地问:“日子过得咋样?”

李铁柱说:“还凑合。”

郭进宝走进窑洞,走到锅灶边,揭开锅盖深吸两口气,看了看说:“哟,炖山鸡,不赖,不赖。日子过得不赖,不赖啊。”他说着便伸手把野鸡掂了起来,揪下一只鸡腿啃了一口。他早饭没有吃好,在院内就闻到了炖鸡的香味,早馋得流了口水。

栓子听了郭进宝的话,知道他接着要干什么,急忙站起身,从灶房里冲到窑门口,对郭进宝喊:“郭队长,你瞧你,这可是人家的口粮……你也太不客气了。”

郭进宝一边往嘴里塞着鸡腿一边笑着说:“俺——尝尝,尝尝。”他一边咀嚼一边向窑洞外走,两个腮帮子被鸡肉撑得鼓鼓,右腮帮子上那颗黑痣蠕动着更像是一只土鳖在爬。他把手中啃去一半的鸡腿冲栓子晃了晃,嘴里吱唔[6]着说:“是野鸡肉,不赖,不懒,味道好极了。”

栓子看着郭进宝那样子感到恶心,又气又急,手足无措。

李铁柱见状,赶紧上前拦住栓子说:“没事儿,没事儿。吃吧,尝尝。”他说着与郭进宝擦肩进窑,端出砂锅放在青石板上说:“来,都尝尝。野味……”

几个特务早已垂涎三尺了,一听此话便蜂拥上前,待李铁柱回到窑中拿出碗筷,野鸡已经被抢完了。

那两个在窑中搜查的特务,看到郭进宝吃鸡腿儿就流了口水,见李铁柱把砂锅端出窑让众人吃就冲了出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回头正好看到李铁柱手中的碗,抢过去,一人盛了一碗鸡汤……

栓子看到众人像饿狼一样把砂锅里的鸡和汤一抢而光,用右手食指点着他们数落道:“瞧瞧——您几儿那出息!”

郭进宝在李铁柱端出砂锅时,近水楼台,又撕下一只鸡翅在手,看栓子数落大家,就把鸡翅递向栓子打圆场说:“栓子,这鸡不赖,你也尝尝……”

栓子看一眼郭进宝,不好意思当众说他,就捎上众人说:“俺不吃。一帮馋虫。”他说完,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问李铁柱:“哎,柱子哥,大娘,大娘——好吗?”

“啊?噢,好——好。”李铁柱吱吱唔唔[7]地答。

栓子眼睛一亮,拉着李铁柱问:“她老人家呢?”

“在——,在——窑里。”李铁柱还是吱吱唔唔。他不想让栓子进窑洞,因为栓子知道他的底细,他怕栓子看见刘会贤。

“那俺得看看去。”栓子说着就起步进了窑洞。他与李母太熟悉了,就像进了自己家,看老娘是少不了的礼节。可他这一举动,让李铁柱大惊,赶忙跟了进去。郭进宝见状,一团疑云罩在了脸上。

窑洞里本来就暗,栓子和李铁柱两个人进来,又遮住了大部分光线。栓子对着昏暗的窑洞大声地说:“大娘,大娘!俺是栓子,张家的栓子呀!”

李母赶快站起来,向前蹒跚着迎两步说:“哦,是——是栓子啊。”

栓子快步上前拉着李母的手说:“是俺。大娘,大半年不见了,您老可好啊?”

“好,好。”李母抖着老榆树皮似的双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