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9页)

然后几人就坐在桌边,看着那几副扑克牌不知道该怎么伸手,也不知道许三多怎么干的,把几副毛了边的扑克叠得如刚出厂一样,这和把被子叠成豆腐块一样是门水磨功夫。

“这哪行?我没心情玩了。”

“还玩?我屁股都不知道放哪好了。”

李梦掉头找老马麻烦:“班长,你说说他吧?”

老马一摊手:“他做得对,我不说你们就不错了。”

李梦急了:“那我们只好天天坐马扎啦?”

老马得意非凡:“坐床躺床本来就是不对的!现在也没什么不能坐的,你只要咬咬牙,狠狠心,往下一坐!”于是薛林横眉立目,就要过去坐。

老马斜着眼睛看着他:“如果你觉得对得起你们那身军装的话!”

如果说那几位和老百姓还有一点区别的话,就是那身军装,于是薛林只好又老实坐在马扎上。

许三多在扫地,现在他决定把几个屋之间的沙化土地也打扫了。

李梦几个人在嘀嘀咕咕,准备了一下,从伙房里溜出来。

一个端着一面“优秀内务”的小纸旗,墨迹淋漓,显然刚刚造就,一个拿着盆,一个专管鼓掌,三人叮当二五地从许三多身边经过,许三多愣住,跟着。

三人将那面小纸旗放在许三多的被子上,拼命敲盆鼓掌。

李梦模拟大会发言喇叭里的声音:“向荣获五班有史以来第一届优秀内务奖的许三多同志致敬,希望他见好就收,不要再……”

老马让这动静吵了进来:“你们干什么?全收起来!薛林你把个和面的盆也抄出来了,你咋不用自个的脸盆呢?”

薛林委屈:“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马咆哮:“闭嘴!”于是都闭嘴,那几个知道一个极限,别让这老好人真发火。

老马瞪着三个人:“马扎抽出来,都给我坐下!现在开班务会!”

继续老实照办,因为老马额头上青筋未退。

“班务会现在召开,许三多同志,这是小事,你别往心里去……”

许三多:“我知道。我会继续努力的。”

老马愣住,许三多有些腼腆有些欢喜,对从未尝过赞扬滋味的许三多来说,这点不怀好意的小荣誉居然让他挺高兴。

老马嘘了口气,没忘了再瞪那几个一眼:“这就好这就好……说实话,许三多,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保持这种良好的军人作风,内务军容加口令,好兵孬兵一眼就能看出来……”

许三多马上立正:“报告班长,我觉得做得很不够,我会继续努力。”

老马:“可是说实话,更重要的是大家和气团结,不闹矛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家都对我很好。我也一定跟大家搞好关系。”

老马只好欲言又止,他从来就不是个把话说到死处的人。

李梦失望之极:“班长这弯子绕大了,我看他明白才怪呢。”

薛林看着许三多:“谢谢你,许三多,可是别再叠我们的被子啦。”

许三多有点疑惑:“咱们不是应该互相帮助吗?”

李梦接过话头:“这个事情上,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明白啦?”

许三多终于明白了:“嗯——班长,班务会还有什么要说的?”

“会?哦,散会散会。”

许三多出去。几个兵一时都有点内疚,看着。

许三多又开始了折磨步枪,一支拆开的八一杠步枪,许三多很快将零件还原成待击状态。

他瞄准草原上遥远的一个点。

老魏从外边进来,回到牌桌前说:“他没事,在玩枪呢。”

老马跳起来就要往外冲:“枪?枪都扛出来了还说没事!”还没起来就被薛林和李梦拉住。

“班长你知道的,这儿搜罗遍了也没一发子弹,要整事不如他扛根呢。”

老马急〖BF〗了:“整〖BFQ〗事,你们是怕他整事?你们给我摸着良心说,那是个整事的人?”

老马是在发火,那几个虽不至摸着良心,也都有些垂头丧气。

薛林:“那倒不是。其实这人挺好的。”

老魏:“主要是和咱们不大一样。”

李梦:“主要是少根筋。”

老马又瞪过去:“我看你多了几根不该多的筋!”

在老马的人生尺度中这绝对叫做骂人,李梦也知道,悻悻挠头不语。

薛林打圆场:“不整事就没担心了。班长你消消火。”

老马:“我呸你!你们不管他的心情吗?他实在,离家又远,到这地方,什么委屈都结结实实自己吞了!你们这几个,你们就好意思?要我才懒得管你们那狗窝呢,人家天天给你们操心费力的。”

老魏立刻就悟了:“是啊是啊。”转身又跑了出去看。

李梦接茬说着:“可他一个人搅得咱们鸡犬不宁呀。就说班长你吧,跟我们红过脸吗?为了他你这几天跟我们发多少火了?”

老马犯了会儿犹豫,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身在局外的,到了也是深受影响的一位。

老马盯着李〖BF〗梦:“忽〖BFQ〗然想起你大作家常说的话来:多数人掌握的不一定是真理。”

李梦居然点了点头:“很可能他掌握的是真理,可也说不定是虚荣。”

“在你手上是真理,到人那就成了虚荣?”老马不高兴了,“你那小说就打算这么写啊?也行吧,可你啥时候写出来啊?你撕掉的稿纸也得有十几摞了吧?题目到底有没有啊?薛林你别乐,你最近又搜罗到几只羊啊?靠着这羊你又跟牧民小姑娘搭了几句话呀?你没把人家群里的羊给拉过去请功吧?……”这会儿老魏又转回来:“没事,他是在练瞄准。”

许三多仍在草原上练瞄准,这回是换到了那处山丘上,对着地平线在练卧式射击。

老马没精打采地上来。

他闷闷地看了会儿,看许三多也看他的目标,这地方荒得让他的目光没有焦点。

“你在干什么?”老马问道。

“报告班长,我练习射击姿势。”

“姿势很对,比我标准。”

“可我就是跑靶。”

老马苦笑:“那是打得太少。枪法是拿子弹喂出来的,你要换个像样点的连队,一匣匣子弹喂着,你早成神枪手了。”

许三多一脸憨笑:“那不会。”他继续瞄。

如果许三多现在不瞄准的话,他会注意到老马现在的神情不同平常,有点像伍六一,像史今,像个常年在战斗部队锤打着的军人。

老马没看许三多,而是看着远方:“你是对的,我很想维护原则,可我先得维护团结,有时候这是个痛苦。……许三多,你别瞄了,我实话跟你说,咱们五班配了枪,可不发子弹,这枪到报废也许放不上一枪,跟别人比起来,咱们这个班就是空心的,你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