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最黑暗的一天(第2/2页)

摊在陈子锟面前的是林文静的来信。

“阿叔,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参加国民大会了,你曾告诫过我,不要参与政治性的集会,因为很危险,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以为,我现在不是上海先施百货的售货员了,而是一名北大的学生,作为这个国家的知识分子,有义务为之呐喊……你放心好了,开会游行的时候我会站在后面,很安全……静,十五年三月十五日。”

三一八惨案已经发生数日了,死亡人数众多,多是北京高校学生,有男有女,至今具体名单未出。

难道上一次的告别,竟是永诀……陈子锟心头一阵刀绞般的痛楚,门外有人敲门。

“滚!”低沉的回答。

门竟然被推开了,陈子锟拿起砚台想要砸过去,看到进来的是抱着孩子的姚依蕾,急忙将信件收进抽屉,道:“你怎么来了?”

“咱们的大帅在前面摔桌子砸板凳的,闹得人心惶惶,我怎么就不能来看看。”姚依蕾抱着嫣儿款步上前,坐下来逗孩子:“嫣儿,给爹笑一个。”

小婴儿竟然真笑起来,纯真的笑容让陈子锟哀伤略减几分。

“因为三一八的事情发火儿?”姚依蕾问道。

“是啊,执政府太过分,竟然把学生当畜生一般屠杀,要知道那可都是大学生啊,搁在古代都是进士,人中龙凤啊,民国八年的时候,咱们火烧赵家楼,那时候军警还不敢把学生怎么着,过了六年,竟然开枪射击,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姚依蕾撇撇嘴:“那算什么,清末的时候,汪兆铭刺杀摄政王都能被赦免,民国了,学生和平情愿竟遭枪击,我看再过几年,就该拿机关枪扫射学生了,这世道啊,是越来越往下风走了。”

陈子锟长叹一声,倒背手望着窗外,春寒料峭,细雨蒙蒙,隐约竟有呐喊声传来。

“报告大帅!”是副官处长赵玉峰的声音。

“讲!”

“江东大学,江东师范学院,还有邮政学堂、商业学校的学生上千人,到咱们督办公署门口示威游行来了。”

“他们打得什么标语?”

“为三一八什么的哀悼,废除不平等条约,还有……”

“还有什么?”

“打倒军阀。”

陈子锟冷笑:“这是借题发挥,冲着我来了,好,我去面见学生。”

姚依蕾急忙起身:“子锟,你要小心,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就是大事!万不可莽撞行事。”

陈子锟摸摸女儿的嫩脸蛋,笑道:“放心好了,我火烧赵家楼的时候,这帮娃娃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姚依蕾点点头:“嗯,小心。”

陈子锟走到门口,又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林文静的信放在胸口贴着心脏的位置。

大门口传来排山倒的呐喊:“打倒军阀,陈子锟下野!”

卫队士兵们竭力拦阻学生往公署里面冲,但又不敢使用武力,反而被学生们推来搡去,还被痛骂:“有本事你到大沽口打洋鬼子去啊,和我们耍狠算什么好汉!”

士兵们叫苦不迭,应付着学生们一波波的冲击,大门里,李长胜对王德贵道:“看看,这就是惯出来的结果,咱们大帅把这个学生当文曲星捧着,结果咋样,被人家骂的狗血淋头。”

王德贵对他猛使眼色,李长胜眼角余光看见陈子锟大步而来,赶紧挺胸立正。

忽然一切归于寂静,因为江东省的统治者,二十七岁的陆军上将陈子锟出来了,他坦然无比的面对学生,让示威队伍竟然有些措手不及。

陈子锟一身戎装,环视学生,昂然道:“1919年五四的时候,你们在哪里,1925年五卅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依旧是鸦雀无声。

“我可以告诉你们,五四的时候,我在北京赵家楼,放火烧曹汝霖的宅子被警察厅抓去蹲大牢;五卅的时候,我率领禁烟执法总队的弟兄,和英国人、日本人武装到牙齿的海军陆战队对垒,刺刀顶着胸口!”

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你们!你们这些爱国的学生,当时又在哪里!”陈子锟环视四周,厉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