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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是我!”背后之人一开口,张六佬便听出了他的声音,惊喜地喊道:“怎么是你呀,小兄弟。”

戚小宝问:“你们不是又落入山匪手里了吗,那些山匪怎么就单单放了你?”

“你一直没走?”张六佬很诧异。戚小宝道:“我在想办法救你们出来,但那些山匪防守太严密,我根本没机会接近。”

张六佬感激地说:“小兄弟,你是好人。对了,黑虎被打死了,你爹的大仇也报了。”

“是我干的。”

“什么,你干的?那一枪是你打的?”张六佬更是惊讶,所有人都以为黑虎是被乱枪打死的。

戚小宝叹息道:“只可惜我爹没亲眼看到。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去?”张六佬接着把自己下山的原因告诉了他,他骂道:“那些土匪就没一个好东西,全都该死。”

“是啊,全都该死,但我现在必须尽快回镇上跟卢老爷通传,要不然大小姐会有危险。”张六佬说完又问,“小兄弟,你大仇也报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戚小宝摇头道:“我在这个世上没一个亲人了,反正外面也不太平,倒不如就在这山里打猎为生,过一辈子清静日子算了。”张六佬无言以对。戚小宝又道:“哥,你快去快回,我回去盯着那伙山匪,等你回来。”

“那你自己千万小心。”张六佬叮嘱道,说完这话便又开始赶路。戚小宝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离去。

就在前一天,德罗第一次参观茶园,被大片茶海惊得目瞪口呆,惊叹之余又赞不绝口。他摘下一片新鲜的叶片,放在鼻孔前嗅了嗅,又放进嘴里咀嚼起来,然后开心地说:“这些可爱的小东西,远离了战争的喧嚣,也远离了城市的嘈杂,闻起来可香极了。老朋友,如果不是你,我可喝不到如此高品!”

卢次伦感慨地叹息道:“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泰和合终于有了如今的规模,只可惜战事连连,祸灾不断,生意越来越难做。”

“袁世凯称帝失败,中国已经开始军阀混战,这场变故将会严重冲击中国市场。当然,我更担心的是茶叶出口生意也将受到冲击……”德罗突然提起这事。卢次伦是知晓这个消息的,不禁喃喃地叹息道:“国家混战,兴亡之势,匹夫难辞其咎,但却也不是一人之力能够左右的,只望战乱可以尽快结束,国家安定才是人民之福呀。”

“但你应该感到欣慰,‘宜红’的品牌已经被你打响,这是你留给子孙后代的一笔宝贵财富。”德罗由衷地说道,“相信在今后几十年,甚至百年之后,那时候战火已经熄灭,宜红茶叶一定会成为中国人的骄傲,全世界人都会记住你的名字。”

卢次伦听到这番话,心里着实兴奋了一下,可他现在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希望泰和合能够挺过战乱,不毁在自己手里。但一想起现状,他又不禁黯然神伤。

两人沿着田坎往前走了不远,德罗问:“您今天不止是为了陪我出来看看你的茶园吧?”

“是的,我想通了,决定接受他们的价格。”卢次伦知道拒绝的后果,他要借助通商口岸的便利条件占领海外市场,从长远来看,他相信自己一定是最大的赢家。

德罗握着他的手说:“卢老爷,你是精明的生意人,应该很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我相信你的生意一定会越做越大,到时候他们就会反过来求您了。”

“老了,年纪大了,没那么多想法了。”卢次伦笑着摆手道,“要是再年轻个十岁,我倒真想试试。”

“不,我们还不老,未来的世界是属于你的,也是属于我的。”德罗闭着眼睛正享受着和煦的微风和花香,陶醉不已。卢次伦放眼望着自己的茶园,过往的记忆重又浮现脑海。

二十七岁那年,卢次伦离开家乡,从广东来到湖南石门县与湖北鹤峰交界的九台山采铜矿。由于两省交界的纠纷和运输困难等原因,采矿工程被迫停止。他当时走投无路,准备打道回府,但在途经南北镇时,发现当地茶叶多,且质量上乘,口感极好,于是便以南北镇为据点,深入石门、五峰、鹤峰一带踏勘,发现湘鄂边界普遍种植大叶茶,富含咖啡卤佥、茶叶卤佥、胆汁卤佥、茶草宁、色素、酵素、氮素、粗蛋白质、维生素、碳水化合物等物质,能制优质红茶。

光绪十五年初夏,卢次伦徒步一月赶到广东香山县翠亨村,以“毛尖茶”设宴,说动家人、族人变卖家产,筹得一千两银子,然后取道安徽祁门,请动两位红茶师傅,来到南北镇将绿茶改成白茶,白茶改成红茶。因南北镇的红茶要经过宜昌码头盖章后出口至英伦等国,故又将此红茶品牌定为“宜红”。这种正品红茶是一种经过碎、车、筛、拣等加工提制出来的一颗颗形状似米粒般大小、黝黑有光泽的米茶。第二年“宜红”品牌在汉口一炮打响,从此,宜红茶叶声名鹊起。

如今,宜红茶集中包装后,分两路向宜昌运送:一路沿鹤峰容美、走马,水路过湖南,到洞庭湖,进长江;一路从鹤峰邬阳金鸡口过巴东枝柘、长阳资丘,陆路到宜昌。宜红茶集中到武汉后,再分两路外运:一路从水路东进,远销美洲;一路沿陆路北上,进俄罗斯。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茶叶帝国,卢次伦觉得也该心满意足了,但他并未知足,还有更远大的目标。

“老爷,镇上民团马团长求见!”

卢次伦靠在太师椅上回忆过去,又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禁有些感伤。他的思绪被这个声音拉回到现实中来,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马本成此时到来究竟所为何事。他跟此人很熟,而且深知此人本性,所以不喜结交,但对方身份特殊,碍于情面又不得不出面见客。

马本成赶在金牙苏之前见到了卢次伦,顿时喜笑颜开,拱手道:“卢老爷别来无恙。”

“哪里哪里,马团长百忙之中光临茶庄,令寒舍蓬荜生辉。”卢次伦以礼相待。马本成笑道:“不敢当,马某也是多日未见卢老爷,甚是想念,刚刚又听说了贵府发生的事,故今日特来拜见。”

“马团长快坐下说话。”卢次伦道,“马团长是大忙人,百忙之中还能把我这个小老头放在心上,真是我的荣幸。”

马本成摆了摆手,叹息道:“卢老爷您可是咱们南北镇的贵人,是我没能保护好您及家人的安危,严重失职呀。”卢次伦也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心里堵得慌。

“不瞒您说,马某今日前来拜见,正是为了小姐之事。”马本成不想再拐弯抹角,“马某实在是为小姐的安危感到万分担忧,刚刚拜访老友回来,一听说这事立马就赶了过来,希望可以尽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