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充命令(第2/3页)

我对他说:“过来。”大厅里有两人守卫,我让穆尔替我盯着。我陪着戴尔走进厨房,对他说:“脱了。”

他茫然看着我。

“这衣服你不能再穿了。”我说。

于是他脱下外套,我也脱下我的。他被派遣之前文在胸口的巨大超人“S”露了出来。每个人都因此取笑过他,但此刻我什么也没说。我脱下飞行服,递给他换上。然后我重新披上防弹背心,把戴尔的飞行服卷起来夹在腋下,穿着皮靴、防弹背心、内裤,戴着凯夫拉防弹头盔[8]回到大厅。我的手脚都有些日子没见阳光了,白得像鸽子屎。穆尔一见我便忍俊不禁,麦基翁也跟着哈哈大笑。我说:“笑个屁!老子多性感啊。”

排长和大夫正待在角落里。他看见我的腿光溜溜地从防弹背心下伸出来,没有笑,只是说了句:“还好你今天穿了内裤。”

我朝地下室的门侧了侧头,问大夫:“嗨,大夫,下面他妈什么情况?”

他摇了摇头。“打得很惨,”他说,“我猜是用橡皮管。他们被打得皮开肉绽,脚底尤其严重。那帮人还用电钻钻透了他们的脚踝,就在关节的位置,所以他们下半辈子都没指望了。不过死不了。”

排长说:“他们原本准备录像的。”

大夫说:“他们把那两人拖到镜头前,像是说‘准备去死吧,叛教的杂种’,然后才意识到没胶卷了。”

排长说:“那两个出去找胶卷的还活着。多半不敢回来了,但还是得留神。那些人头脑一热什么事都做得出。”

“长官,但愿如此。”我说。

我正准备去告知手下,排长一只手按住我肩膀。他轻声问:“中士,你见过这种场面吗?”

有时我会忘记这是他的第一次派遣。我耸了耸肩。现在肾上腺素已经耗尽,我倍感疲惫。“没见过完全一样的,”我说,“但也不意外。至少不是孩子。”

他点点头。

“长官,”我说,“回国之前别再琢磨这些了。”

“没错,”他说,然后往街上看了一眼,补充道,“拆弹部队要来处理弹药了。他们说别乱动任何东西。”

我说:“我是不会拿炸弹开玩笑的,长官。”

他说:“等他们搞定我们就去看斯威特。他现在在塔卡德姆。”

“他还好吗?”我说。

“他会没事的。”他说。

我出去查看手下人。拆弹部队来得很快,我看出那是科迪上士的团队。他是个典型的田纳西乡巴佬。他指着我的光腿,给了我一个十足乡巴佬的笑容。

“干完叛军之后,”他说,“你应该把裤子穿上。”

他带人去排除炸弹时,我着手处理戴尔的飞行服。穆尔从地下室找来汽油,我们把飞行服浸上汽油,一把火烧了。这衣服本该是防火的,要不我们也不会穿,但它照样烧了起来。

望着跳跃的火苗,我问穆尔:“你当时真的会踩扁楼下那个叛军吗?”

“也是他活该。”他说。

“我不是问这个,”我说,“你失控的样子被手下人见到,他们会意识到这场战争是多么没人性。我们现在没时间想这些。明天还要巡逻。”

排长找来一件备用的飞行服。“换上,”他说,“咱们准备回塔卡德姆。斯威特的情况稳定了,但他们很快会把他送到德国。伊拉克警察和士兵的情况也稳定了。那个叛军没挺过来。”

我接过飞行服,告诉穆尔:“通知队员斯威特没事儿了,别提叛军死了。”

我回到厨房换好衣服,拆弹部队已处理完毕。我们一同撤离。

开车去塔卡德姆的途中,麦基翁说:“嘿,至少我们救了两个人的命。”

我说:“是啊,第二分队真他妈牛逼。”

他们的眼神仍然印在我脑海里。我想他们并不希望被拯救。在基地组织在你面前架好摄像机之后吗?你已受尽拷打酷刑、脚心被钻透,你心想:终于,来吧,痛快点,手起刀落。反正我会这么想。结果你猜怎样?哈哈,他妈的没胶卷了。你只好坐着,在痛苦中煎熬,等待死亡。要知道旁边可没有沃尔玛。

我们端着M4冲进去的时候,他们眼里没有喜悦的泪水。他们其实已经死了。我们对他们进行急救,把他们运送到基地,此后他们只得活下去。

有一刻我想,也许我们整个班应该放纵一晚。用李施德林漱口水把自己灌醉,冲淡今天的一切。不过,没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这么做,况且斯威特还活着。今天还算个好日子。等待真正糟糕的日子吧。

我们抵达了塔卡德姆,这是美军和联军共用的大型前方作战基地。我们在大门口卸下弹药,把武器都调低到四级。基地一般来说很安全,可以看到承包商在有条不紊地工作。

通往医院的路标和美国一样:白色的字母H嵌在蓝色方块中心。陆战队士兵不用披防弹衣,仅穿着迷彩服开着民用车穿行,和在美国境内一样。外科中心建在基地中央,挨着后勤指挥部“黑塔”。道路盘旋,我们逐渐接近医院。我以前曾来过这里。

快到医院的时候我们都沉默不语,只有麦基翁说:“班长,这种事真让人受不了。”

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于是我说:“没错,自从上次你妈来月经的时候我干她,就再没见过那么多血。”大伙儿都笑起来,然后互相开玩笑,打破了刚才弥漫的低落情绪。我们下了悍马吉普车,走进右前方的外科中心。

外科中心里,斯威特已经醒了,但还在打吊瓶。

“我感觉很好,”他说,“至少腿保住了。”

斯威特手术时,另一名陆战队员被送进来,他的情况不太乐观。无论怎样,今天对于我们是个好日子。

我们和斯威特说笑时,戴尔拉住一位路过的大夫,问被他击中脸的那个叛军怎么样了。我试着向大夫示意,让他别说叛军已经死了。不过这并不打紧。大夫对他说:“我不知道你打伤的是哪个。而且基地组织成员的伤势稳定后都被送到安全级更高的医院。现在你在这儿一个也找不到。”

听了这话,戴尔默默站到墙边。他还穿着我的飞行服,神情恍惚。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一等兵,你今天干得不错!你拿下了打伤斯威特的家伙。”

斯威特旁边的病房里躺着我们救下的伊拉克警察和士兵。我走到大厅,从他们病房的门口望进去。他们依然惨不忍睹,已经被打了麻药睡过去。医院里环境很好,不像地下室里的一切都沾着血和灰。他们的身体虽已洗净,却还是不成人形。看到他们,我心里不由得一震。我没有招呼手下人,他们不必看到这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