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三间草棚(第2/3页)

谢晋元大踏步走过去,当他掀开草棚的门帘时,谢晋元突然惊呆了。

当跟在谢晋元身后的雷震。目光跳过谢晋元的肩膀。落到草棚里的时候,在大山里孤独地生存了三年时间。早已经学会用淡漠的态度,来面对一切的雷震,也惊呆了。

就是在这个依托营房的墙壁,建立起来,大概有四五十平方米大小地草棚里,竟然密密麻麻的坐了四十多个人,在这些坐在小马扎上的军人面前,上更摆满了大大的箩筐。而谢晋元站在外面,就能听到的“嗡嗡”声,赫然来自一台需要人用双脚踏在踏板上,才会不停转动的纺织机!

看着在编织机上不断转动的棉线,看着那些在战场上拿惯了钢枪,现在却拿起了勾针的双手,看着在箩筐里那一只只还没有完工地半成品,谢晋元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他推开站在自己面前,想说些什么的杨瑞符营长,走出了这个已经变成工房的草棚。走到第二个草棚前时,望着屋顶还冒着袅袅浓烟的烟筒,谢晋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空气中飘动着的,不仅仅是木柴或煤炭燃烧散发出来的浓烟,更翻滚着一种更加刺鼻地味道。

谢晋元掀开了第二个草棚,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外面飘荡地气味会那么难闻,在草棚的正中央,放着一口大大地铁锅,里面不知道放了些什么,几个戴着口罩的士兵,正在用铁铲在里面不停的搅拌着。而在这个草棚的另外一个角落,还有几排用木棍钉起来的支架,上面放满了砖头般的块状物体。

“杨瑞符!”

谢晋元终于愤怒了,他劈手抓住了杨瑞符营长的衣襟,他伸手指着那一口在草棚里,架在炉子上还在冒着刺鼻气味的锅,指着在墙角那一排排已经凝固的砖头状物体,嘶声狂吼道:“是你把我送进医院的,是你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你能带好这些兵,你能管好他们,教好他们。杨瑞符,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条一言九鼎的汉子,我相信你对我的承诺,我相信一个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结果呢,我回来的时候,你竟然让我的兵窝在一起,去像一群苦力似的织袜子,去做肥皂!我要你在这个孤军营里,带领所有兄弟,向全世界做出我们军人的表率,你就表率出了一个织袜子,做肥皂!你、你、你……你他妈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砰!”

谢晋元一拳重重砸到了杨瑞符的脸上,鲜血猛然从杨瑞符的嘴角飞溅出来。面对这绝对意外的一幕,看着暴怒如狂的谢晋元,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这些部下,甚至包括凌维诚在内,都从来没有见过谢晋元这样!

“您不用去看了,另外一个草棚里面也是一个作坊。有一个排的兄弟,正在里面织毛巾。”杨瑞符甩掉自己唇边的血迹,在这个时候,这个为了让谢晋元撤出四行仓库,毫不犹豫拔出刺刀,对着自己大腿上狠狠刺下一刀地军人,这条有情有义的汉子,全身都在发颤。

痛苦、悲伤、歉疚、无奈各种复杂的情绪。更在杨瑞符营长的眼睛里不断的转动。突然他双膝一软,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重重跪倒在谢晋元的面前。

“团长,是我辜负了您的希望,是我下令建起了这三个草棚,是我让所有兄弟轮班来这里工作,是我丢了军人地脸!可是……”杨瑞符营长猛然抬起了头,他盯着谢晋元。嘶声叫道:“可是兄弟们怎么能看着你们受了这么重的伤,仅仅因为什么狗屁医药费,就被他们像对待乞丐一样赶出了医院?我们的面子是重要,我们是很想给全世界做好中国军人的表率,可是面子就能比我们的团长更重要吗?就能比雷震小兄弟。和那个救了我们的马兰更重要吗?!”

谢晋元霍然动容,他盯着杨瑞符,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团长你带着我们在四行仓库,和日本人打了四天五夜。现在全中国都把您当成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连兄弟们也跟着沾了光。呆在这个军营里,虽然没有了人身自由,但是每天都有人来探望我们,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手里捏着女孩子偷偷送的情书,大家还能一起读书写字,有时候我们甚至还会暗中庆幸,这样总好过去了南京。死得不明不白地强。但是……”

杨瑞符营长说到这里,一拳重重砸到了脚下坚硬的土地上,艳丽的血花猛然在他的手上绽放,“团长您就算是得到一个青天白日勋章怎么样,兄弟们都成了英雄,被称为‘八百勇士’又怎么样?现在政府面对南京的惨败乱成了一团,又有谁还能顾得上我们这区区三百多个连枪都没有了,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英国人地盘里地小部队?又有谁会记得。再定时把我们的军饷发过来?又有谁记得。把团长你们三个人在医院里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上交的医药费,再定时发过来?!”

谢晋元猛的睁大了双眼。他霍然转头,望着自己地妻子凌维诚,他在医院的这两个半月时间,就是由凌维诚往返于医院和孤军营之间,为他代领军饷。突然间谢晋元觉得自己的嘴唇变得沉重起来,他涩声道:“难道说……”

只说了三个字,谢晋元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凌维诚轻轻点了点头,“你们到了孤军营后,只有在最初,你得到青天白日勋章,又被称成团长上校的那一个月,才领了一次军饷,后面的几个月,大家把脖子都等长了,但是什么也没有等到。你们在医院里,需要有营养的东西来补充身体,医院又不停的向我们催交着医药费,我去找过租界的人,他们却要我们自己解决。大家把自己领到没有舍得花地军饷都交给了我,但是从几年前,你们发的军饷一率减半,这样也只撑了不到一个月。瑞符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到了这样一个主意,托人在外面找回了材料,招集所有人换班,在三个草棚里工作。”

嗅着空气中散飘着刺鼻的味道,凌维诚道:“杨兄弟把赚到的所有钱,都交给了我,可是医药费仍然越欠越多,是杨兄弟不停的打着欠条,又用这三间草棚里弄的工厂作保证,医院才勉强没有把你们三个人赶出来。他们都是一群粗手粗脚的大男人,没有一个人懂纺织,更没有人会做肥皂,可是他们这群大男人,硬是在那三个草棚里,弄出了上几千双袜子,两千多块肥皂和四五千条毛巾,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地话,都是堂堂正正地汉子,谁愿意做这些女人的工作啊!”

“还有,”凌维诚看着杨瑞符,低声道:“杨兄弟腿上地伤,也一直没有愈合好,前一段时间恶化得很厉害,他却坚持不让大家把他送进医院。他说……他已经答应了你,要好好看着所有人,他如果也住进了医院,就是临阵逃脱,就是最可耻的逃兵!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害怕四个人都住进了医院里面,医药费实在太多,医院真的会把所有人都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