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7页)

王青衣仍然不语,好象没有听他的说话似的,用眼睛指点着那些蒙上层暮色的旧址。旧址此时更有种触目惊心之感,王青衣都有些后悔自己来迟了,他想自己早就该来这儿看看,这儿真象……象个老人,那些土色的残垣里,好象埋伏着无数的马匹与战士的气息。他好象一呼吸就可以看见他们似的,沉在一种个人的感受中。

马格被王青衣的沉默给弄得有些慌乱,他口吃地说:“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将近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过萨日娜了。我……今天收到父亲的一封信,他让我今年一定复员,你知道我已经报考了军校,军校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但我的父亲来信说他的身体不好,我是他的独子,他无法接受我要考军校并且还要重新回到草原的想法。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当然决定者是我,不是其他人,此时再去听别人的意见有些虚假。我……可能有些矛盾?而且你今天下午的课刺疼了我,我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我内心中很矛盾,我无法回答自己,我觉得自己是那样无助,我就下意识地来到了这里,您,理解吧?”

王青衣来到了一处房前,那间房子是这片残迹中唯一保存完好的一间,上面好象还挂着一把大锁,从前面的那一片开阔地看,这间房子内肯定是当年的一个重要的地方。他指了指那间房子,问道:“这间房子当年是谁在此居住?”

马格有些呆愣,他好象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同时有种受辱感。他竟然并不关心自己的事。“据连长说,是当年兰副司令的住所,也是当时的办公室。兰副司令好象回到过骑兵连两次,每次都要求住在老地方。连长怕他再回来,就下令保护起来。可当地的老百姓根本就不管你的命令,他们把能拆的东西都拆了,不能拆的就是这些士块了,一个骑兵师的营房就这样成为了废墟。连队的很多战士平时都不来这儿,连长也下令不准大家来这里?”

“哦,为什么?”

“他说这儿就象是一个师的残骸,战士们来这儿会受到伤害,当然他怕影响士气,可是我怀疑全连所有的战士都来过这里,并且不止一回。他把一个并不神秘地方给弄得如同传奇似的,我们时常来这儿串门,看着当年的这些房子猜测,谁谁住的什么房子,这个房子有些什么故事,这不过是我们的一种打发无聊生活的方式而已。”马格愉快地说着,这个话题对他来说,有些轻松而单纯。他讲起来也如数家珍。

“你认为自己的选择错了吗?”王青衣忽然想起来刚才马格的话似地,把头转向马格,“还有十多天,就要考试了,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马格再次呆住。他几乎跟不上王青衣的思路,王青衣思维太快,也太怪,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他有些猝不及防地说:“我不会后悔,只是我面对那些事总是有些难以选择。我从来到骑兵连后,就一直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一种生活,因为我从小就向往着一种骑兵生涯。当一名骑兵,拥有一匹马,对我来说,几乎就是一个梦想了。可我却不得不相信,我只不过当了一个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去与任何敌人去面对的兵种而已。我永远不可能再有敌人了,也不可能再有任何战争属于我。我感到了一种可笑与失落。当然就在这时候,我认识了萨日娜。你知道在草原上好象除了草以外,更多的就是象草一样多的寂寞了。而萨日娜至少让我有了一种充实感。我发现自己爱她,但却无法拥有她。这才是最痛苦的一件事。我想到了去上学,原以为可以再回到骑兵连,可是我前几天才知道,部队目前根本就没有专门的培养骑兵军官的学校,因为骑兵是不需要培养的,我的那个专业是炮兵,也就是说,我将没有机会回来了。”他的声音中有着强烈伤感。“可是我已经告诉萨日娜了,我去考了军校,还要在毕业后,回来接她。”

王青衣有些吃惊地看着马格,他问道:“你究竟爱那个女孩子什么呢?”

“不知道,反正我见到她的第一面时,就觉得不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真实纯净的姑娘,她……几乎一下子就让我吃惊了。我觉得我一定要娶她,这可能是我最大的心愿了。我当时甚至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提前复员,我想如果是这样,那可能也无法改变我的想法。我曾经想过把她们全家接到南方去,我有足够的能力养活她们。只是她们都不想离开这片草原,萨日娜的奶奶说离开了草原的马驹子就不是马驹子了,而属于草原的爱情,只有在草原上才可以开出花来。她好象可能预见到未来似的,我觉得与她们在一起,就是我的未来。只是我的父亲与家让我心疼。只有他们是我不安的的理由,你知道,我也爱他们。”马格的成熟与忧郁让王青衣有些始料不及,爱情真的可以让人很快成熟又很快枯萎吗?

“可你知道你与她们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这种感情太冒险。成天连长说你离开草原后,可能就会把这一切都忘了。而且我告诉你,我们都不会同意你与萨日娜这样下去。”王青衣在连队看到过与当地姑娘谈恋爱的小伙子,那个不是爱得轰轰烈烈,但都无疾而终。

“我爱她,我觉得这肯定是真的,当然我不会再与萨日娜接触了,我们之间,有过约定,等我毕业时来找她,我想到那时如果我还爱她,你说这会不会是真实的。”他哑着嗓子说:“我绝对不会违犯军纪的。”

“那你还要去考试吗?”

“是,我想我已经做出过承诺了,蒙古人最看重的就是誓言了,如果你立了誓而不去做,我可能会在萨日娜心中成为一个最可恨的人,我不愿意她来恨我。”

王青衣轻轻地拍了拍马格的肩,无言地离去。他不知道几个月后,当这个连队将永远在草原上消失时,他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到那时候,他还会坚持自己的理想吗?王青衣信步朝前走着,远远地听到马格的步子沉重地跟了上来。

他回到连里时,看到成天醉倒在床上,鼾声如雷。陪同他去的一排长的身上也是一身酒气。在等待他回来。王青衣问道:“连长没事吧,今天喝这么多?你倒是清醒着回来了,怎么也不保护他。”

一排长委屈地喊:“今天那帮人劲儿劲儿的,他们上次来咱们连队时,让给全部灌醉了,今天他们叫了一大帮人,摆了一桌子的酒,专门冲着成连长来的。他们的牧区的区长专门陪着连长喝酒,连长喝得快醉时,与他们谈到牧场的草料问题时,僵在那儿了。最后那个区长提议说,连长喝一碗酒,就给五亩地供我们打冬草用。结果连长一气喝了四十碗青稞,换了两百亩地的青草。我拦都拦不住,又不让代。连长当时就醉在那儿了,吐了一路。嗨,这个兵当的。”一排长叹息着说:“就这还不算完,还给了我们两个活儿,一个就是在下月举行的赛马会开幕式上,让咱们给出个方阵,也就是去表演。再一个就是从下周开始,帮他们在牧区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