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8页)

王青衣觉得自己重又被推到一个边缘,他觉得生活真是残酷之极的笑话,而他与他谁更象呢?他艰难地说:“我愿意象你所以为的那样,去看自己。我能不能做个假设,假如骑兵部队退出战场,骑兵将象传说似的消失了,你将干什么?”

“骑兵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大汗说过,骑兵是军队的灵魂。灵魂永远不会消失的。”

他忽然有些悲壮地说:“骑兵消失的那一天,也是我的灵魂死亡的时候,我是为骑兵而活着的人。我将会随骑兵而去。”

王青衣表情呆然,他觉得一阵羞愧正在强烈地涌过来。成天确实只适合在古代生活,他生错了时代。他低下头,回避着他的目光。把那本书打开,说:“后面好象有一部分是讲马的语言的。天,他惊叹地说:“这个人还可以听懂马语,这太象是一个传说了,简直让人不容置信。”

成天的心里已觉乱了,他的眼睛里空虚地闪动着无神的光。他轻轻地摆摆手,说:“你能帮我翻出来吗?我有些累了,有很多事我没有想过,也许……我到了清理的时候了。我那本书里关于中国部分的战术类的东西全写齐了,就剩下了部分东欧国家的战例与实际的情况,我已经发出了信件,征求同好者帮助我,但至今没有几个人回信。你的朋友多,你能不能通过朋友帮我查查这部分资料?”

王青衣说:“我让我的朋友在互联网上给你发个帖子,保你把所有的资料都找齐。另外,我的女朋友下周可能要来草原上看我,到时我让她帮你也找一些关系。”

成天不解地看着他,“你说的那个互联网是什么意思?”

王青衣说:“就是电脑与电脑之间的一种新的信息交流方式。它可能是未来战争中一种新的骑兵,速度如同眨眼般快……”

成天苦笑一下,“连队连电话也没有,唯一的一部两瓦电台,可能是现代化的东西外,你还想让我们怎样去了解外面,我们只是一个部落式的军队了,现在我们的这个连队还是个标本,可过几年后呢?也许象你所说的,连标本也会消失了。”说完,快步离去。王青衣有些歉意地看着成天的背影。这个连队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标本了。他吃惊地发现,连队古老得让人有些不安,连队的一百四十匹战马有一半以上是些老马,也就是说,从几年前,连队就再没有接过新的战马,而那六匹阿丹马,放在连队只是做试验用,传说是专门用来做赛马用的马形,因为合同上写着,连里只可能用一年,还得写出使用报告。就如同某个兵器公司做出了新的产品,在他们的连队里试验一样,这些马也只是一种试验品。所不同的是,他们是在为一种商业服务。敏感的成天可能早就嗅出了这其中的味道。可他好象是在故意保持着一种可怜的尊严。上月,有家电影厂来人,要借用一百匹马配属进行拍电影,拍完了,还会付给二十万元,二十万元相当于全连马匹一年的草料钱哪?令他震惊的是,那些马的装具严重不足,一部分马的铁掌都钉不起,有很多马的马鞍都已经给骑损得不可以用了,成天仍然下令战士们修补后继续用。战士们的装具有的都不如当地的牧民。王青衣觉得成天应该答应那个胖子导演,因为他还拿着军区军训部同意的手令。成天那天却暴跳如雷,把那个导演赶走了,他见识了成天的火暴。他听见成天大吼着:“……我的连队是为了战争才生存的,骑兵不是供你们娱乐的工具……”后来好象军区还专门派人来,但他却拒不服从,并为此惊动了兰副司令。据说兰副司令在那个报告上批示:见钱眼开,误我军队。骑兵连拍不拍那个电影,由他们自己定。此举使成天一举成名,当然也失去了那二十万元。

成天做的一切在王青衣的眼里,都带有着深刻的悲剧意味。他因为掌握着一个连队的秘密,而使他在连队成了一个旁观者,这使他拥有了很多痛苦,一种看着别人痛苦但却无法表达出来的痛苦,逼着他。他在连队的站位也很快就找准了。他基本上对成天的意见不反对,只是他在认为有可能发生错误时,他才不经意地提醒他。其余时间就是让自己退到身后,好象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他享受着自己忽然闲下的心情,同时进入到一种很快到来的新的生活的设计中。但成天身上的那种东西,却总是不经意地拔动着他的心。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个人可能更象一个传说中的战士……

十七、草原部落

成天坐在窗前,认真地构思着连队下周的训练计划。连里补进的许多的新兵,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训练,分到了班排。他们对马有着巨大好奇感,但却不知道爱护马匹,他们象是一群粗莽的生马驹子,正天只知道去骑马,但却不会去爱它们。不到一个月,竟有两匹马被战士抽伤,一匹马在身体不好的情况下,给跑得虚脱。还有个战士,竟然为了看看一匹马的耐力,从早晨跑到晚上,在不喂马料与休息的情况下,把那匹马给几乎跑垮了。昨天他去看那匹马,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没有人会象一个牧人似地去爱一匹永远沉默的马了,那怕是军马。他愤怒至极,当时就下令让那个战士去了炊事班,并宣布他将在半年内不准摸任何马。但他知道惩罚不足以让任何人学会去爱的,尤其是去爱一匹马?这对所有的人都是一个全新的课题。他不能容忍一个不了解军马的人做骑兵。他看着外面的草原,忽然决定下午增加一项新的训练内容。那内容是他十三岁时,爷爷教给他的。那时他才发现,要想拥有一匹马,就要让那匹马走进你的心里,至少你要学会去了解它。他把铅笔往桌子上面一扔,计划去找指导员通下气。他知道王青衣不会在训练上与他有什么不同意见的,因为对于一个连马也不会骑的指导员来说,骑兵的训练方式还是一个未知的课题,如同新兵。这就是成天的评语,但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王青衣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长处来干一件不是明白的事哪,他真的是一个热爱骑兵的人吗?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他回头一看。竟是马格,他似乎在门口站了许久,脸上一直挂着某种如同做作出来的严肃,那种严肃太可笑了,如同贴在上面,显得很虚假。可马格能够一直挂到现在,倒让他挺佩服的。他使劲看了一眼马格,他知道马格会来找他的,他们之间好象有着某种怪异的默契。成天要批评他时,好象只用一个眼神就够了,成天从来没有在全连战士的面前批评过马格,也没有表扬过他。对于一个敏感到你的一个眼神都可以让对方受到伤害,一句话可能会让他牢记一生的人来说,他有时候感到真的太累了。他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弥补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萨日娜把那个小包托他带回来时,他甚至都想好了要猛批他一次。但他看到马格那种绝望的表情时,他觉得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他沉吟了一下,把那个小包交给了马格。他知道马格会看懂他的意思的。他不愿意去说谁错了,在爱情这个问题上根本就没有错的人,但他不能容忍哪个战士越过那个高悬的度。从马格回来后,他已经下定决心忘记此事,每个战士都该有自己的隐私,对于爱情,用蒙古人的看法那只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那个萨日娜那样美丽,没有那一个小伙子会不动心的。如果马格不是他的战士,他会觉得这种爱情真美好。只是马格是他的下属,他当然无力让自己的战士去触犯军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