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艰难的告别(第4/8页)

一个月后,他进了弗吉尼亚匡蒂科的海军陆战队基础学校。他发现写信给她很艰难,因为陆战队的训练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她很少回信,说她的新职业十分忙碌。在他到匡蒂科将近3个月后,有一次他给她打电话说他有3天的休假可以上纽约来。她却说,她已经计划到佛蒙特州去办什么事。从那以后过了两个月,他接到了去越南的命令。他打电话对她说在他登船以前他必须见她一面。她答应了,但却警告他没有和他一起过夜的计划。

带着因训练而增强的体质,剃得接近光头的脑袋,以及身穿一套海军陆战队少尉的制服,他从弗吉尼亚州坐了很长时间的火车赶到纽约。当他到达她的公寓时,她的室友告诉他,她出去赴约去了。他拘谨地等待着,知道她的室友们试图让他高兴一点。后来她们就去睡了。等她回到家后,她给他泡了茶。在尴尬地坐了半小时后,她告诉他,他可以睡在沙发上,而她到床上去睡。

他心里一直很恐惧,迫切需要得到安慰,最后他爬到了她的床上。她背对着他。这样不舒服地过了两个小时后,他放弃了睡眠。他从黑暗中爬起来,在闷热的公寓里努力穿上制服,汗水把衣服都浸湿了。她静静地注视着他。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开始给行李打包。当他在地板上捆扎行李时,一抬头看到她坐在床边上。她穿着一件男式长衬衫。内裤露了出来。显然她并不在意。

“你的飞机是什么时间?”

“哦——5点——半。”他希望自己不要不经意说成军队的时间。

“你饿了吗?”

他站起身,把行李包竖立并提了起来。“没有。”

“哦……”

“是的。”他无法把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永远也做不到。“再见。”

“再见。”

他走出去,轻轻地关上房门,这样他就不至于打扰了她的室友,然后走下楼梯。

在出租车停下来时,他听到了她赤着脚一路跑来的声音。她身上仍然穿着那件长衬衫。他站在那里,完全呆住了。她跑到他跟前,眼里充满了泪水,她给了他一个拥抱并飞快地吻了他一下,然后又缩了回去。

出租车司机把他的行李放进车里,坐在方向盘后面,给他们一点告别的时间。

安妮在路边坐了下来。“走吧。”她轻声说,眼睛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走。”

他透过出租车的后车窗最后看了她一眼。她坐在肮脏的路旁,身体前倾,浑身颤抖,用撑在膝盖上的双手捧着脸哽咽着。

当他们驶出她的视线后,出租车司机不带恶意地问道:“去越南?”

“是的。”

“艰难的告别。”

汉密尔顿的说话声把梅勒斯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中。“在某个地方,一定有一些女人认为到这里来没事。”

“你认识这样的人?”梅勒斯问。他不安地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对女人充满了怨恨,就好像心里不时地有另一个人在用他的声音说话。在一定程度上他的确讨厌女人,也许是因为她们呆在家里,不用参军打仗。也许她们对他有支配权,因为他渴望能跟一个女人交谈。

“不。”汉密尔顿说。

“这就是了。”梅勒斯轻声地对着黑暗的丛林壁障说道。他转身看着哈密尔顿。“妈的。我要去查岗了。”他起身离开。汉密尔顿则继续看他的服役日程表。

大约凌晨3点半钟,费奇把中校威胁要解除他的职务,以及送他上军事法庭的情形告诉了各排的排长们。梅勒斯被激怒了,他提出辞职,要跟费奇一道上法庭。“你把这件事揭露出来,海军陆战队绝不会容忍这种负面宣传。他们会缩回去。”

“梅勒斯,”霍克说,“这不是凯恩舰叛变(梅)的续集。”肯德尔和古德温笑了起来,梅勒斯尽管很愤怒,也只好笑了笑。“我们得在明天中午到达E校验点,”霍克继续说,“我们大约最多有8个小时赶去B、C和D校验点。”他转向费奇。“这是绝对办不到的,吉姆。我的通讯中断了。电池没电了。只有跳过几个校验点。如果我们能抄近路在明天晚上抵达那里,我们就太他妈的幸运了。”

费奇又开始咬下嘴唇。“你认为我们不能把所有点都走到,是吧?”他问。

“吉姆,你见过希皮的脚吗?”

费奇一语不发,撮紧了腮帮子。

“也许我们可以从60炮上想办法,”肯德尔插话道,“把迫击炮炮弹减掉。”

“你最不应该做的一件事就是打弹药的主意,该死的。”霍克说。

肯德尔的脸变红了。

“我们就剩下那个了。”梅勒斯说。

“没错。还有你的生命。”霍克做了个深呼吸。“我只想要你们这班新来的混蛋牢牢记住,我们这些傻瓜能够坚持到什么程度。所有的步兵都上甘露去了。那么炮兵会去哪儿,尤其是在没有步兵提供安全保障的情况下?他们不仅撤出了马特峰,而且昨天我们还放弃了艾格尔峰。这意味着我们能够指望的只有夏尔巴的8英寸大炮。我们得在他们的极限射程上。在极限射程外情况会变得很不稳定。”他挥动着手以示强调。“我们都知道,雨季时空中支援机会微乎其微。所以要保存好你们的弹药。”

这是梅勒斯第一次知道霍克也会害怕。他也因此感到了某种恐惧的战栗。他想象着一连串景象:全连吃力地行进在岩石嶙峋的峡谷之中,被迫击炮火炸得四散奔逃,或是挣扎着爬上一个陡峭的山坡,对面山谷里的一挺点51口径机枪突然向他们猛烈扫射,他们在光秃秃的山头上争相逃命,寻找掩蔽的场所。梅勒斯发作了。“大约翰6和他的该死的E校验点,那个婊子养的杂种。他居然会为了他的该死的校验点害死我们。”

“是的,杰克,”古德温说,“如果你不到达校验点,你就成不了将军。”

那一天的其余时间里,梅勒斯心里一直对中校怒不可遏。这给了他力量不断地走动,检查全排,督促小伙子们向前走。但是平静严肃的外表下,他学会了发泄情绪,他愤懑地诅咒那些用士兵们的生命为他们的前程铺平道路的野心勃勃的家伙。他诅咒陆战队航空兵没有想办法让直升机穿过云层。他诅咒外交官在圆桌和方桌会议上争论不休。他诅咒南越人从黑市交易中挣钱。他咒骂国内的人坐在电视机前狼吞虎咽。然后他诅咒上帝。当没有人可以诅咒时,他咒骂自己以为上帝会在乎这些事。

这一天在绝望中结束了。这个地区的情况在地图上毫无标示,地面上是一系列犬牙交错的石灰岩峭壁。在黑暗的森林里根本辨别不清任何方位。他们甚至看不到透过云层射下来的阳光。饥饿使他们四肢无力。胃痛得厉害。但他们知道,获得食物和安全的唯一途径就是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