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宁死不去西伯利亚(第2/4页)

4月29日。昨天有传闻说,美军将从西面而来,他们可能会抢在俄国人之前进入苏台德区。我们松了口气,都希望这个传闻能成为事实。马里恩巴德镇内只有医院,没有德军士兵驻防,因此,胜利者赶到时,这里将不战而降。不过,镇郊和附近的树林里仍有些德军部队。

我们也谈论起一些过于积极的指挥官,他们仍在拼死抵挡前进中的美军部队。毫无疑问,到了这一阶段,会有这种人的,一些脑袋进水的领导不折不扣地执行希特勒的命令,仍带着部下战至最后一颗子弹。他们愿意的话就随便他们,不过我希望他们自己干自己的,别连累其他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跟美国人打仗,这不仅是发疯,也是对镇内所有伤员的出卖。因为这意味着美军部队会被挡住,他们也许无法抢在俄国人之前到达马里恩巴德。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得不为自己和镇内居民的安危担心。上帝保佑我们吧!如果不得不当俘虏,我们希望能落到美国人手里,他们与俄国人不同,对待俘虏完全是遵照“日内瓦公约”的相关条款。

4月30日。我们都感到战争的结束即将来临。甚至连食物补给也已中断,一些仓库开始遭到劫掠。当天,我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所以直到很晚时才获悉附近一座存放军装的仓库被疯抢一空。穿着新军装和新靴子的士兵们跑来跑去。我设法搞到了一双棕色的皮鞋,因为它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太小了。

5月1日。我们病房里的三等兵比尔纳特和二等兵沃格尔突然拿着一本书学起了英语。他们练习着等他们遇到并欢迎美国人时可能会用到的话语。我们不太喜欢他们的这一做法:我们觉得这两个家伙就是叛徒,只要我们一战败,他们便会立即与敌人合作,以期从中得到某些好处。我不知道你对此会做出何种判断。也许他们对我们的敌人并无仇恨,我们现在没有任何法规对他们的行为加以惩处。他们俩来自一支防空部队,所以从未体验过前线的恐怖—他们很幸运,以这种方式在战争中幸存下来—所以他们能很快地忘却这场战争,这与我们这些从东线的地狱中侥幸生还,此刻站立在一堆堆残垣断壁前的士兵完全不同。对我来说,此刻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沮丧感,我觉得自己对这场战争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充满了仇恨。

5月4日。最近几天,散兵游勇们源源不断地到达镇内,但他们立即被各个作战部队召集起来后带走。附近的树林里现在大概挤满了掉队的士兵,他们都试图逃至西面,以免落入俄国人之手。三天前,我们听说阿道夫•希特勒和爱娃•布劳恩自杀了。我们感到震惊,曾引以为豪的领导人居然以这种懦弱的方式来逃避自己的责任。但没过几个小时他便被遗忘了,我们有自己的问题需要解决。据悉,俄国人离这里已经不远,很快便会到达。因此,我们聆听着从两个方向传来的大炮轰鸣声越来越近,睡得很不安稳。

5月5日。天亮后,万里无云,阳光暖洋洋地照耀着绿色的树木和灌木丛,并在整洁的人行道上投下清晰的阴影。公园和花园里的草呈深绿色,路边的篱笆墙上鲜花盛开,散发出怡人的香气。这是个美丽的春天,也是美好的一天—特别是因为我们在今天得到消息说,马里恩巴德镇将向美军投降。因此,我们等待着美军部队在几个小时内兵不血刃地进入镇内。

我们对美国人感到好奇,所以,一听说他们已逼近镇子,我跟另一群士兵便站在医院门前的街道上等待他们的到来。一些在西线负伤的士兵告诉我,美军的装备非常好,但跟我们相比,他们太过养尊处优了。要是没有丰富的口粮供应和大批重型武器的支援,他们永远也比不上德国士兵,更别说在战斗中存活了。可这种比较有意义吗?他们是胜利者,我们很快将见到他们。

很快,我们听到了坦克履带的声响,越来越近。然后,我们看见了他们!我不明白他们的坦克上怎么会坐着那么多人,这些士兵摆出随时开火的架势。等他们稍稍靠近些,我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他们看上去和俄国人很像,只是军装不同。他们跪在坦克上,手里的冲锋枪做好了射击的准备。他们的面目僵硬,有些紧张,眼中闪烁着警惕的目光—这是我非常熟悉的。从我们这群人身边经过时,他们的武器对准了我们。我能看见他们闪烁的目光,通过他们脏兮兮的面孔,我意识到他们已经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但我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难道他们没看见我们这些士兵都扎着绷带吗?我们当中,没人想要抵抗。难道是出于对德军士兵的钦佩而导致了他们的紧张?我只希望这些小心翼翼、面色严厉的黑人和白人士兵不要突然间发作起来,进而扣动他们的扳机。我们保持着安静,一动不敢动,直到他们从我们身边经过。突然,几个妇女和小姑娘手捧着鲜花出现了。冰冷的场面就此打开!

5月6日。我们的自由结束了:从今天起,所有德军士兵必须待在兵营里。仍能听见马里恩巴德附近的树林中传出交火的声响,显然,某些作战部队仍在抵抗。我们所在的医院,门前站上了哨兵,没有通行证谁也不许外出。哨兵们荷枪实弹,一言不发。在我们的病房前停着一辆吉普车,两名黑人士兵嚼着口香糖坐在那里。从明天起,医院里将检查党卫军人员以及伤愈的士兵。

5月8日。今天,我们被转送到一所庞大的军医院,这所医院有一个优雅的名字—“贝尔维尤”。昨天,美国人把许多已经康复的士兵以及武装党卫军成员带上卡车,不知道送去哪里了。结果,满满当当的医院空了出来。

5月9日。我们的食物里不再有盐,稀薄的汤喝起来淡得可怕。人们说,捷克人把盐都给没收了。我们猜测,这是对战败者的惩罚。我朝窗外望去,真不知道那些捷克士兵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此期间,战争结束的消息传来,海军元帅邓尼茨正式签署了投降书。

5月13日。所有的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我们根本无暇细想。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和其他许多人肯定会设法逃跑。没错,一些私下的传闻说,我们将被交给俄国人,但每个人都期盼美国人会公正地对待我们—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无情地把他们的俘虏交给苏联红军。但今天早上,我们被召集到医院门前列队,等候转运,我们知道,我们的希望破灭了。赶往兵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些妇女和儿童,她们听说了这个消息,赶来探望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她们疯狂地朝我们挥着手,但我们当中,没人挥手回应。我们默默地坐在卡车上,面容僵硬,脸色苍白,根本无法理解我们所期盼的公平囚禁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可怕而又致命的前景。被送至俄国,无外乎意味着将被送到西伯利亚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