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934年12月1日 湘江西岸界首(第2/3页)

周恩来,从八一南昌起义,就负责军事领导。他熟悉外国,熟悉中国城市。他比博古、李德到苏区的时间都早,并且胜利地领导了第四次反围剿,肩头的承受力比李德、博古要大得多。

周恩来的崇高之处,是没有权力欲,不贪功不诿过。他总是把成就推给别人,而替别人承担责任!这种品格,使他内心的压力就特别沉重!

事物往往是二律背反:如果解脱了他对错误应负的责任,也就加重了他不负责的责任,开脱,反而成了伤害。犯错误是由于历史局限的认识问题;而明知不对还去执行,却成了党性原则和思想意识问题了。是直言抗辩党性强还是违心屈从党性强?犯错误不是耻辱,是探求者勇敢精神的体现,是为成功付出的代价。后行的成功者不要耻笑先行者跌了跟头,先行者才是真正的开路先锋!

从什么时候,我们民族的胸怀变得狭隘了,浅薄了?原谅因探求而出错的人们吧!剖析犯错的原因以作前车之鉴,不比把人搞倒搞臭好上千倍?对待历史,总要站在更高的层面上,寻求错误的历史成因总比辱及个人品格更有益一些!

如果作一次史海钩沉,你会发现冤案累累,而被永远误解的人物又何止万千?

直到周恩来逝世之后,海内外学者对他的生存艺术和排难息争的调解能力,在公开或私下里总是众说纷纭:

理查德·尼克松在他的《领袖们》一书中这样写道:

半个世纪以来的中国历史,在极大程度上,是毛泽东、周恩来和蒋介石的历史。毛打败了蒋的军队后,就巩固了自己在大陆的统治。这时候,中国共产党人就把毛蒋的冲突实际上说成是一场神鬼之争。毛把自己看作功同二千年前第一次统一中国的秦始皇,他制造个人崇拜,使人们奉为神明。周一般地使自己处于次要地位,忠实地起着使机器运转的作用。

在这三人中……赢得了大陆战争的还是毛和周。在这两人中,周的眼光更具有持久的力量。简言之,周也是我认识的最有天赋的人物之一,他深刻地懂得权力的奥妙。所有这三个人都去世了,但是,周留下来的影响却在现代中国日益占据优势。

周是一个共产主义革命家和具有儒家风度的人物,是有献身精神的理想家和深谋远虑的现实主义者,是政治斗争的能手和杰出的调解人。一个才能上不如他的人如果扮演这些错综复杂的角色,就会以思想和行动上的不知所措而告终。但是周能够担当任何一种角色。或者把各种角色同时担当起来而不给人以优柔寡断,出尔反尔的印象。对他来说,扮演这些角色并不是玩世不恭地伺机换上假面具,而是一个非常复杂而精明的人的不同的侧面,这个侧面能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他的政治生活如此漫长和政治经验如此丰富多彩。

所有这些品质的交互作用,使他能够在共产党最高领导层中,度过比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都要长的生涯。

也许这些评价是有道理的。就政治生涯的漫长来说,像昙花一现的陈独秀、瞿秋白、李立三、王明、博古、张闻天等人,就更加无法与他相比!

许芥昱在《周恩来传》中,认为童年时期的周恩来就能在母亲与兄弟之间协调关系搞好家庭团结,由此他锻炼出超人的忍耐性与生存能力,“成为二十世纪生存艺术中无可争议的大师,在他五十多年的革命斗争中能够经历监禁、病魔和国内斗争的考验,从而一直处于中国权力的顶峰,成为中国共产党不可缺少的领袖。”

海外学者认为,周恩来一生中有许多机会成为中国的头号领袖,可他急流勇退,甘居次位,从不处心积虑地去谋求那唾手可得的最高权力:三十年代初,他退居李立三之后,退居王明、博古、张闻天、毛泽东之后;1945年他退居刘少奇之后;1966年他退居林彪之后……甚至准备退到王洪文之后。

周恩来深谙这些斗争的严酷性,在这种左右互换的磨盘中求生存,并不是易事。他有很多机会获取中共的最高领导,他不但没有争取而且让给别人,没有统治欲、领袖欲、权力欲固然是他的高尚品德,但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他深知,第一把手是风险之地,任何风云变幻,任何轻微失足,都会成为历史罪人而身败名裂。

有些海外学者,对周的不争名利、不谋高位的品格,感到迷惑,他们从权力斗争哲学或是从生存竞争意义方面去解释。有的则认为周虽然具备了领袖的许多伟大品质,却缺乏两点:

一、缺乏独立的决策能力。

二、缺乏无毒不丈夫的那种森然无情的权术和手段。

有的则认为周恩来的品质“反映了中国传统哲学中的谦让态度”,有的则认为“正是周无可比拟的光明磊落的气量使他成为一个重要的排难息争解决纠纷和照顾全局的角色”。有的还认为周一贯小心谨慎地避免强求任何个人权力,而在努力贯彻与实行国家与革命政权的政策时,则一向是个热心的工作人员。他的谦和态度遮盖着不屈的意志,他自我隐没的献身精神使得他成为毛泽东不可缺少的助手……

海外学者对周恩来评价有多少接近真实,那也只能见仁见智。

周恩来的种种优秀品格、温良恭俭让之风采,符合中国固有的传统道德规范,所以他获得持久不衰的声誉与爱戴。

周恩来不愿意陷进个人之间的是非曲直之中,但他又无法摆脱这些是是非非的人际关系。在国共合作北伐时期,直到蒋介石清党向共产党人举起屠刀,他才悟出了一个道理:任何统一战线,只是暂时的联合,是矛盾的综合而不是矛盾的解决。

但是,党内的矛盾是需要解决的。在大军远征的路途上,解决这种错综复杂的矛盾是困难的。他对与二、六军团会合决策,处在左右为难的境地,因为他对目前的态势看得比李德、博古更清楚一些。

“必须与二、六军团会合!”李德以毫不掩饰的冲动站了起来,“不然,我们就落进灾难的深坑里,身败名裂了。”

“的确如此,”博古望着周恩来。他受了李德情绪的感染,忧心如焚,凄惨的声音表示出痛苦和绝望的深度,“放弃与二、六军团会合,等于自杀!”

“现在判定能否与二、六军团会合,为时尚早,”周恩来盯视着铺在桌上的地图,“目前只能督促部队快些渡江,早些进入西延地区,”周恩来用手点着要去的方向,等李德回到桌边,“在这里,争取摆脱敌人的围追堵截……”

“快些脱离湘江是必须的,”李德冷静下来,“即使有些部队让敌人粘住不能过江,也不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