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34年11月29日 湘江东岸黄土崖高地(第2/2页)
1923年的冬天,他们几乎吵翻。那一年毛岸英刚刚周岁,毛泽东要离湘远行。可是,杨开慧不愿意放他走,要么,就把她和孩子一起带上。这两种办法毛泽东绝对不能接受,这就出现了常人(那时他们也都是普通人)家中经常出现的争吵的局面……
以至他离家出发之时,杨开慧竟然不去送行。他是那样苦恼而怨恨地独自踏着长沙东门外的铺地寒霜,披着半边残月,站在清水塘边等待杨开慧心回意转,从后面跑来。
结果,他没有等到。当火车汽笛长鸣,站台上仍不见杨开慧送行的身影,他是多么怨愤,多么伤心,又是多么孤单啊!他当时面对火车窗外疾速向后飞去的山野和天空时聚时散的流云,写下了一首《贺新郎》:
挥手从兹去!
更那堪凄然相向,
苦情重诉。
眼角眉梢都似恨,
热泪欲零还住。
知误会前番书语。
过眼滔滔云共雾,
算人间知己吾与汝。
毛泽东回想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误会,来往书信竟解释不清,既懊恼又遗憾。世上多少家庭,不管平民百姓,还是皇帝总统,夫妻间就是在这种互不沟通的误会中度过的啊!真正是互相爱着,却又互相折磨着。毛泽东希望那些误会,像过眼的滔滔云雾一样消散无踪。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旧的误会消除,新的误会随又发生,真的是没有不吵架的夫妻,没有无冲突的家庭吗?真像有人说的:“对外是模范夫妻,对内是互打耳光,只是家丑不外扬”吗?
人有病,天知否?
毛泽东感到人生之复杂,写下一句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触。他本来期望杨开慧会借他离家远行的契机,解开疙瘩前来送行,但他判断错了。
内心之深奥、性格之缺陷,这样的人生之病,谁能参透?也许只有上帝知道吧?他踏着深秋寒霜,提着小小的行李箱,步出东门。
今朝霜重东门路,
照横塘半天残月,
凄清如许。
汽笛一声肠已断,
从此天涯孤旅!
他是那样孤独,几步一回头,依然不见杨开慧修长的身影,怨恨之刀无法割如缕的情丝。
凭割断愁丝恨缕。
他的心情由伤感而愤慨,突然涌起的豪情冲决了忧烦沉郁的堤坝,怒涛狂泻:
要似昆仑崩绝壁,
又恰像台风扫寰宇。
重比翼,和云翥。
……
他怀着陡起的稀世豪勇、人杰气概,昂首阔步地走了,不再回头。
从秋收起义失败到宁都会议,每逢坎坷痛苦时,他总是想到杨开慧。在他最苦闷时,贺子珍只能在生活上照顾他,而不能从心灵上宽慰他!因而他也就对杨开慧倍加思念。当他重抄这首《贺新郎》时,才可能面对自己,面对内心,像无数常人一样,在纯属个人的内疚、恩怨、悲苦、忧烦和怀恋中徘徊。
谁的心灵奥秘会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