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没有枪炮的战争(第4/6页)

德意志帝国的宪法应该与英国的宪法类似。德国首相应该有控制权,而实际上俾斯麦在位时就具有这种控制权(尽管德皇能随时把他解职)。由于德国政府的领导人没有权力保障(这点不同于英国,英国的政府领导人由立法机构选出),在漫长的全面战争产生的压力和不确定性侵扰下,德国的管理权最终滑出德国首相之手。于是,德国的政府系统停止运转了。最后,德国不得不临时任命一个新首相。这个新首相可以是全体德国人都信任的人,但是兴登堡没有兴趣做首相。所以,首相一职就落在鲁登道夫身上,他想当首相,又似乎有能力让兴登堡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没有人选举鲁登道夫做首相,即使德皇威廉也非常不喜欢他。于是,战争使德国陷入一个真正的军事独裁统治之下,德国在此之前其实从来没有陷入过军事独裁统治。

与此同时,俄国的权力机构挣扎着维持东线各部分之间的完整性,取得了一些明显但有限的成果。在俄国对面的德军中,有一个新近伤愈归队的年轻人鲁道夫·赫斯(Rudolf Hess)获得新的任命,他多年后成为希特勒的死党。他在给父母的信中用讽刺的口吻写道:“昨天,我们看到一场激烈战斗。不过,战斗是在俄国人之间进行。一名俄国军官过来向我们认输。他的德语很完美。他生在巴登,但入了俄国籍。他告诉我们俄国防线那边到处都在战斗。军官们互相对射,士兵们也互相对射。他认为这太荒谬了。他觉得他的俄国同胞都错了。我们邀请他与我们一起吃饭,他表示感谢。他吃了许多,喝了大量的茶,然而离开了。昨天,从俄国方面传来大量的噪声,他们在战壕中互相争斗。他们的步兵也相互攻击。这个情况真让人着迷!”

7月1日,克伦斯基不顾俄军的混乱状态,一味为了讨好英国和法国,竟然发动进攻。虽然这次进攻因无法集结足够的军队而实际上不如沙皇所承诺的那么大,但是在30英里(约48公里)长的战线上布置了20万人和1300门大炮。俄国人能采取主动,这给人们带来乐观情绪。布鲁西洛夫将军是进攻总指挥,他是俄军1916年伟大战役的主要负责人,现在则是俄军总司令。战斗在加利西亚展开,布鲁西洛夫以前在此地曾取得过胜利,驻扎在此地的俄军与驻扎在北部的俄军相比,有较好的秩序,士气也较高。他们获得同盟最好的大炮和飞机,而且敌人的一半是奥地利人。

进攻在开始的时候非常令人振奋,炮火轰击基本上摧毁了敌人的正面阵地。步兵进攻横扫敌人阵地。但是,这只不过是虚幻而已。俄军不知道东线德军也采用了鲁登道夫的新防御体系,甚至奥地利人也在德国人的指导下进行新防御。对手的反击完全超过了俄军能抵御的强度,或者说情愿去抵御的强度。俄军士兵不是简单的后撤,而是就地放弃战斗,拒绝接受任何命令。那些企图恢复秩序的军官被杀死。7月8日,俄军第八集团军基本上不复存在。10天后,布鲁西洛夫被解除职务,他此前一直疑虑是否应该发动进攻,后来是克伦斯基命令他必须发动进攻。到7月9日,德国转守为攻,驱赶面前的乌合之众。德军的指挥官是马克斯·霍夫曼,他是鲁登道夫在坦南堡战役中的战略家,现在是东线的总参谋长。无论德军在何处进攻,俄国士兵都四处逃窜。奥地利加入后,俄国士兵一样四处逃窜。

实际上,此时东线战事已经结束了。俄军伤亡人数是1.7万人,这个数目与前三年相比不值一提,但是,如果考虑到俄军处于大崩溃之中,以伤亡数目讨论输赢已经毫无意义。后来,德军在北面发动进攻,非常轻松地获得胜利,战斗像是在完成一道手续似的。俄国这次真的完了,这也是俄国临时政府的完结。未来属于布尔什维克。

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利用这次东线大捷,彻底解决了柏林领导权的问题。7月6日,天主教中心党党首,一个名叫马蒂亚斯·埃茨贝格尔(Matthias Erzberger)的温和君主制主义者,他进行了一次震动整个德国的讲演。他利用从梵蒂冈获得的信息,用有说服力的证据说明德国的潜艇战失败了。他要求改革,包括给予德国议会更多的管理国家的权力,还包括放弃占领的土地以便获得和平协商的机会。发表这次讲演的时间非常特别,正好是德国权力争夺最激烈的时候,保守派被激怒了。德国议会中的兼并主义者对贝特曼发动猛烈攻击。面对这次新的解除贝特曼职务的要求,德皇继续支持贝特曼。

7月12日,危机达到顶峰,德国受到一次更严重的惊吓。一封从德军总部发出的电报说,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将辞职,并且还有其他总参谋部成员的辞呈随后将到。辞职的原因是他们无法与贝特曼合作。这是很显然的讹诈。在英国和法国,如果将军以如此高的手腕提出辞呈,辞呈会被不加评论立刻接受。德皇威廉表示愤怒,但他无能为力,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他的回应是让兴登堡和鲁登道夫来柏林见他。贝特曼辞职了。

时间有的时候是一个不幸的因素。欧亨尼奥·巴切利(Eugenio Pacelli)阁下带着罗马教皇本笃十五世(Pope Benedict XV)的建议访问首相,本笃十五世希望通过调停结束战争。欧亨尼奥·巴切利阁下后来成为未来的罗马教皇庇护十二世。巴切利向首相解释,第一个具有实质意义的举动是柏林必须公开宣布对待比利时的态度。梵蒂冈和其他所有人都清楚,除非德国显示出恢复比利时战前状态的意愿,否则根本没有和平可谈。傲慢的德皇曾一直坚持为保证德国的安全必须吞并一部分比利时国土,他此时也开始认识到这个目标不现实。贝特曼的回应鼓舞人心,他告诉巴切利(自然没有与军方商量),德国可以给予比利时自治待遇,如果英国和法国也采取同样的态度。他甚至谈及以双方都满意的方式解决阿尔萨斯和洛林问题。德国议会中的多数派越来越表现出自由倾向,如果他们有机会,肯定会支持贝特曼。但是,贝特曼辞职后,这个机会消失了。罗马教皇的建议无果而终。

寻找新首相的工作很困难(不同的派别提出他们的候选人,这些候选人又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拒绝),最后首相的人选定为一个身份卑微的官僚格奥尔格·米凯利斯(Georg Michaelis)。这件事反映了德国政治衰落的程度,德皇威廉不仅没有见过米凯利斯,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米凯利斯这个人不仅缺乏经验、判断力,而且也缺乏人格的力量,鲁登道夫本想讨好他,最后也对他感到失望。鲁登道夫是一个复杂、性格矛盾的人,尽管他总是想按自己的意思办事,但是实际上并不想成为独裁者(他嘲笑提议他做首相)。他发现自己需要负责所有的事,但是没有一个能负责的人能帮助他照顾政治和外交方面的事务。他和他的代理(包括倒霉的米凯利斯)从来就没能将德国议会置于控制之下,这点几乎不值得一谈。德国议会大多数成员在7月19日通过一个激怒保守派的决议。“议会努力使人民获得相互理解的和平、长久的和解,”决议声称,“用武力夺取土地与这样的和平相矛盾,利用政治、经济、财政手段进行压迫也与这样的和平相矛盾。”德国政府内部实际上也在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