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元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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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8日上午,维斯瓦河集团军群几乎已经彻底解体,而军官们也已濒临公开叛乱的边缘。

布塞的第九集团军不再是一支军事部队,而只是身处包围之中的一群筋疲力尽的人,一心只想着和数千名平民一起逃到温克将军的战线后面,以使自己处于安全之地。海因里希集团军群的另外一半人马,曼托菲尔的第三装甲集团军也已放弃了他们的阵地,正向西线且战且退。这同时也是为了逃离俄国人,向英国人和美国人投降。

曼托菲尔公然挑衅希特勒,下令进行了这次全面撤退。当海因里希在上午十点打电话给约德尔将军,告诉他有一个军已经退到了哈弗尔河时,一贯温和冷静的约德尔咆哮了起来:“每个地区都在对我撒谎!”

凯特尔直接打电话给曼托菲尔,指责他的“纯粹失败主义”。他说,他下午要去设在新勃兰登堡的第三装甲集团军指挥部,亲自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因里希得到通知后,立即驱车来到新勃兰登堡,一直在那里和曼托菲尔一起等到了两点三十分。这时,他们接到一封电报,指示他们到十八英里以南的新施特雷利茨市去见凯特尔。两位将军上路了。不过,半路上,他们就看见凯特尔和他的随行人员正迎面走来。在一片湖附近,双方的人都下了公路。会议在一片小树林里开始了。曼托菲尔的三名参谋藏在附近。他们手持冲锋枪,决定一旦凯特尔做出任何要逮捕他们指挥官的举动,就动手抓住他。

“集团军群一直在后退!”凯特尔叫道,“领导队伍太软弱了。你们要是能学学其他人的榜样,有勇气采取严厉的措施,枪毙掉一千个逃兵,集团军群就能守住阵地!”

海因里希生硬地答道,他“不会这么干”。凯特尔转向曼托菲尔,指责他没接到命令便擅自撤退。海因里希高声为他的属下辩解,凯特尔告诉他,他就是“不够强硬”。

海因里希冲动地抓住凯特尔的胳膊,把他拉到公路上。公路上乱成一团,挤满了四散逃亡的车辆。海因里希指着一辆马拉小篷车,上面坐满了厌战的空军人员。“你自己为什么不给我做个榜样呢?”他问道。

凯特尔拦住那辆小篷车,命令乘客下来。“把他们带回第三装甲集团军指挥部,送交军事法庭!”说完,他便向自己的汽车走去。突然,他又停住了脚步,生气地向海因里希晃动着一根手指。“从现在起,要严格执行最高统帅部的命令!”他吼道。

然而,海因里希并没有被吓住:“最高统帅部连现在的真实情况都不知道,我怎么能执行它的命令呢?”

凯特尔被激怒了,高声叫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么跟我说话的后果!”

曼托菲尔像海因里希一样目中无人地走上前来:“第三装甲集团军只执行冯·曼托菲尔将军下达的命令!”

凯特尔怒视着两位叛逆的将军,再次对他们说,要一字不差地服从命令,“你们要对历史的定论负责!”

“我对我下的一切命令负责,”曼托菲尔说,“我不会将其归咎给其他任何人!”他的三名参谋手持上膛的冲锋枪,缓缓走上前来。

然而,凯特尔只是绕过他们,连句再见都没说,就登上了他的汽车。

日暮时分,俄国人突破了掩护曼托菲尔撤退的防线,向新勃兰登堡蜂拥而来。海因里希打电话给凯特尔。

“你一擅自放弃阵地,就发生了这种事!”凯特尔恼怒地厉声喝道。

“我从未擅自放弃任何阵地,”海因里希冷冷地反驳道,“这是形势使然。”他要求准许放弃斯维内明德,防守这里的只有一个未经训练的新兵师。

“你真的认为我可以对元首说,奥得河上的最后一个堡垒将被放弃吗?”

“我为什么要让这些新兵去白白送死呢?”海因里希对他喊道,“我要对我的手下完全负责。我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

“你根本没有任何责任。责任首先应该由下达命令的人承担。”

“我一直认为要对我的良心和德国人民负责。我不能草菅人命。”他再一次正式要求撤退。

“你必须守住斯维内明德。”

“你要是坚持的话,就另外去找一个人来执行你的命令吧。”

“我警告你,”凯特尔气急败坏地说,“你活得够久了,应该知道在战时违抗命令意味着什么。”

“元帅先生,我再重复一遍,如果您希望有人执行这道命令,请另找别人。”

“我第二次警告你。违抗命令意味着上军事法庭受审。”

这一次,是海因里希大发雷霆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我!”他叫嚷道,努力控制住自己,“我尽我所能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这得到了全体同僚的一致认可。如果我允许别人强迫我做明知不对的事,那就会失去我的尊严。我会通知斯维内明德,凯特尔元帅坚持要防守那里。但是,鉴于我不同意这道命令,我要把我的指挥权交给您处置!”

“根据元首授予我的权力,我要解除你的指挥权!立即将你手中的所有事务移交给冯·曼托菲尔将军。”

不过,曼托菲尔可没心情扮演一个千依百顺的角色。他发电报给凯特尔,说他拒绝接受指挥权和随之而来的晋升。电报的结尾,是一句极其挑衅的话:“这就是曼托菲尔下达的全部命令。”

事实上,这就是维斯瓦河集团军群的终结。

2

上下级之间的裂痕在地下掩体里也同样明显。4月28日黎明即将到来之时,鲍曼、克雷布斯和陆军人事局长布格道夫陷入了一场酒后的争论。“九个月前,我带着全部的力量与理想开始着手做我现在的工作!”布格道夫抱怨道,“我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协调党和军队的工作。”因此,他说,他的军官同僚们开始蔑视他,甚至说他是军官队伍的叛徒,“而今天,事实摆在眼前,这些指责都是对的,我的工作徒劳无功。我的理想主义放错了地方,不仅如此,它还天真而愚蠢!”

克雷布斯试图让他安静一些,但喧闹声已经把隔壁房间的弗莱塔格·冯·洛林霍芬吵醒了。他推了推睡在上铺的年轻的博尔特。“你错过了一场好戏,我的朋友!”他低声说道。他们可以听见布格道夫正对安慰他的克雷布斯大吼:“不要管我,汉斯——我必须把这些说出来!就这些!再过四十八小时可能就太晚了……充满信念和理想的年轻军官已经大批大批地死去了。他们是为了什么?为了祖国吗?不!他们是为你们去死的!”

布格道夫把矛头转向了鲍曼。他吼道,为了党员们个人的发展,已经有数百万人牺牲了,“为了你们奢侈的生活,为了你们对权力的欲望,你们摧毁了我们几百年的文化,摧毁了德意志民族。这是你们最为可怕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