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战争与和平(第3/7页)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一句老话。但是不能依其字面意义行事。虽然德国人在我们的国家奸淫劫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也要做出同样的事情。过去和将来都不能这样。我们的战士不会允许任何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是因为可怜我们的敌人,而是出于他们个人的尊严——他们明白,每一次破坏军纪,都只会削弱获胜的红军……

这一告诫既切实可行又合乎道德准则。

我们的复仇不能盲目。我们的愤怒不能毫无理性。在盲目的盛怒之下,人会摧毁被征服的敌国领土上的某座工厂——某座对我们有价值的工厂。而这样一种态度只会被敌人利用。

3

在三次空袭德累斯顿的四天后,这座城市的某些地方还在冒着烟。数千名救援人员,包括英国战俘,仍在挖着幸存者。

十五岁的约阿希姆·巴尔特正好奇地独自在城中漫步。他穿着一件女孩的外衣,趿着一双木鞋,病态般痴迷地看着火焰喷射器焚烧阿尔特马克特广场上堆积如山的尸体。他看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因为从尸体上偷手镯、戒指和手表而被抓了起来,然后押到墙边枪毙了。

年轻的博多·鲍曼正在老城区火车站前面帮忙堆放尸体。尸堆长一百码,高三码,宽十码。数千具尸体被装上船运往下游;其余的则被撒上石灰,搬到布鲁勒台地,用火焰喷射器焚烧;还有一些被扔进了壕沟里,或者堆在边道上,用稻草、沙土或瓦砾盖住,这样就不会被幸存者看见了。

车站地区清理完之后,博多和他的小队被派往大花园,处理那里的一万多具尸体。徒手收拾那些尸体,实在是一项恶心的工作。最让博多厌恶的是烤焦的人肉味,它略带甜味,与烟雾和腐烂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人不禁作呕。

当天早些时候,汉斯·科勒和他的父亲一起回到了德累斯顿。正当他们准备踏上通往老城区的一座桥时,一个人说:“别过去。他们要让所有人都参加人民冲锋队。”

“现在你该往西走了,一直走到美国战线那里。”赫尔·科勒对儿子说,“等到一切都结束再回来。”

他们拥抱在了一起,然后,年轻人冒着寒冷的细雨开始西行。他身上没钱,也没有吃的。

戈培尔可以利用德累斯顿大屠杀挑起瑞士、瑞典和其他中立国家的义愤之情。但是,这次轰炸代表的不仅是一个宣传的机会。2月18日,在与部里的官员们开会时,戈培尔慷慨激昂地宣称:“既然敌人的飞行员在两个小时内屠杀了成千上万的平民,那么,《日内瓦公约》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由于这一公约,德国不能因敌人机组成员的“恐怖主义战术”而对其进行报复。但是,他辩称,如果公约无效了,他们就可以按“屠杀平民罪(3)”处决全部英美空军战俘,从而防止德累斯顿事件的重演。

他的大多数听众表示反对,尤其是鲁道夫·泽姆勒。他告诫大家要注意“这样一个行动会使我们承受的巨大风险,以及落入敌手的自己人可能遭到的报复”。戈培尔对他们的警告置若罔闻。他让自己的新闻官去了解一下,有多少盟国飞行员落在德国的手中,又有多少德国飞行员在盟国的手中。泽姆勒再次表示反对,但是戈培尔的副官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于是他闭上了嘴。

当晚,戈培尔将这一问题提交元首。元首原则上表示同意,但是决定稍迟再做出最后决定。幸运的是,里宾特洛甫和其他人劝阻了他。

4

其他的德国人极力争取的是和平而非复仇。2月18日,四个欧洲国家的报纸上出现了关于谈判的报道。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报道纯属虚假消息,而瑞典和瑞士的报道则是近日柏林一次会议的成果。会上,希特勒沉默不语,给党卫军将军沃尔夫和里宾特洛甫的印象是,他希望他们与西方谈和。

党卫军和外交部都试图独力完成这件事情,这并不算奇怪。还在慕尼黑时,希特勒就挑动他的下属彼此竞争,以促使他们更加努力。多年来,希姆莱和里宾特洛甫一直是竞争对手,但他们都同样有一个生理上的怪癖:只要元首责备一句,他们就要闹胃病。目前,他们竞争的重点是实现和谈。竞争变得非常激烈,以至于两个部门之间几乎要开始打仗。

与争取和平的行动交织在一起的,是两人为拯救集中营的战俘而进行的谈判。希姆莱之所以特别努力,并不是出于人道主义,而是一种勒索。因为很显然,几百万条生命可以成为和平谈判中讨价还价的要素。有两个人鼓励他去拯救战俘。一个是他的按摩师菲利克斯·克尔斯滕医生。克尔斯滕是波罗的海人,于1898年出生在爱沙尼亚。他外貌和善,长着一副肉乎乎的嘴唇,身材矮小肥胖,行动笨拙。虽然没有医学学位,但他非常擅长“推拿疗法”,因此欧洲有钱有势的名人都想找他。二战开始前夕,希姆莱患了严重的胃病——很可能因为他自己内心的战斗而更为恶化了。于是,克尔斯滕被召来给党卫军全国领袖治病。他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以至于希姆莱完全依赖于他。克尔斯滕早已开始施展他的影响,让集中营里的很多战俘都免于了一死。有一次,希姆莱说:“克尔斯滕每次给我按摩,都会向我讨取一条生命。”

另一个人是希姆莱的间谍头子,党卫军少将(相当于美国的准将)瓦尔特·施伦堡。他赞同克尔斯滕所做的一切,并且正在设法说服希姆莱,对政治犯和战俘表现出人道主义精神,便可以向全世界表明他并非妖魔鬼怪。尽管施伦堡的职位居于帝国中央保安总局局长,希姆莱的副手,党卫军将军恩斯特·卡尔滕布鲁纳之下,但是他处事灵活,如今可以直接和希姆莱打交道。施伦堡时年三十五岁,是在教会学校受的教育。他身材矮小,相貌英俊,有点过于讲究。他早就笃信,希特勒正在将德国带向彻底的毁灭,因此一直不知疲倦地督促希姆莱去探索谋求和平的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这个任务并不容易,因为所有的谈判都必须在希特勒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进行。同时,卡尔滕布鲁纳是一个忠实的纳粹分子,他不喜欢也不信任施伦堡,这一点也是个障碍。卡尔滕布鲁纳不断地敦促希姆莱,不要过度卷入可能会让希特勒不高兴或者产生更坏结果的计划。这些警告因卡尔滕布鲁纳那令人敬畏的外表而显得更有分量。卡尔滕布鲁纳身材魁梧,足有六英尺七英寸高。他的前额宽大而平坦,一双褐色的小眼睛目光非常锐利。他的下巴又细又长,一道马刀留下的伤痕横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划过他宽厚的肩膀以及类人猿一般晃晃荡荡的胳膊。卡尔滕布鲁纳于1903年出生在希特勒的出生地附近,家里是生产农具的。他的父亲打破传统,做了一名律师,而儿子也步其后尘。二十九岁那年,他参加了奥地利的纳粹党,其后通过刻苦努力和坚持不懈,一步步获得了如今的职位,但表现却中规中矩,庸庸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