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停杯投箸不能食(第2/3页)

“将军啊,”瞧见自己终于压倒了白舒一头,嬴政的声音里都裹含了愉悦之意,“你们每年收购那么多的粮食偷偷运出秦国,若是一两年也就罢了,年年皆是如此,又如何不会引起我们的注意呢?”

“一如将军在秦王登基那年,帮着秦国扫清了草原上的敌人,让秦军腾出了手脚清理内政。作为回报,不过是多余的粮食而已,君,不也以等价交还了么。”嬴政双手背于身后,话语温和。

只是他与白舒都清楚,秦王登基那年雁北君与草原的战争本就是不可避的,秦国不过是被利益惠顾的幸运儿。一如秦国卖与那些商贾的粮食,都是他们不会再吃的陈粮,在没有大战的那些年,过于富足的粮食与其喂猪狗,倒不如用作交换。

“多么?”眼瞧着自己安插于秦国的细作头头被对方都说了出来,白舒像是被抽走了支架的娃娃,一下子松软了下来,“啧,也就是你们秦国律法严苛,放在其他的国家他们还真不能发现。”

白舒不会询问对方既然发现了那些人是赵国的细作,为何还不逮捕他们,因为答案他们都已在他们彼此的心中了。

甚至在如今被点破的当下,他还需要感谢对方这些年的相助:“多谢了。”若是连这些人都被发现,那白舒很难想象这些年他们打探到的秦国情报,又有几分是真,“就算是因为你们要摸清边关的情况才会如此,但是依旧——”

想到边关早年的穷苦,白舒声音咿哑,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多谢了。”

“很辛苦吧,”蒙府里的小主子们都去上学了,此刻安静的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以及树叶摇曳的沙沙声,“没有国家在身后相助,补给粮草打造兵甲,很难吧。”嬴政的声音很温和,像是龙头的阀门,试图将后面的洪流引出。

“作为罪魁祸首在这里惺惺作态,有意思么。”白舒睁眼直视‘蒙毅’,他可不吃对方这一棒槌一枣子的诱骗,“能把手插到赵国贵族之中,让邯郸彻底断掉边关的供给,再施以小恩小惠。你们秦君的手,是真的长啊。”

于是话题又绕回到了最初的部分,雁北君与赵王走到如今这一步,究竟是秦国离间的过错,还是雁北君一开始就有异心的罪责。

“若不是君王昏庸,”茅焦便是在这个时候插入对话的,“若不是君王不愿置会边关将士,送粮运饷赐衣补器。若不是君王枉顾百姓性命,任由蛮夷踏破边关血染疆土兵死民亡。若是赵王信将军如我们王上信任蒙家兄弟,将军也不至于被逼迫到自己派人潜入他国求粮借甲,维持边关局面,最后沦为阶下囚吧。”

‘蒙家兄弟’之一的‘蒙毅’看了茅焦一眼,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秦国自商鞅变法依赖上行下效变法图强,王上信任下臣,百姓信奉上官。若是将军在秦国,绝不会遭受到此等待遇。”

“你拿什么保证,”白舒才不信这一套呢,“你以为你是谁。”

直视‘蒙毅’,眼神中尽是嘲讽和不屑:“成王败寇罢了,是我大意,技不如人。被你们反向利用摸清了边关与邯郸的糟糕局面,利用春平君恶化了边关与邯郸的关系,都是我的不慎,怪罪不得他人。”

“将军为何要焦急于与他们撇清关系呢,”茅焦不为白舒的话所动摇,“缭今日前来也并非是想要逼迫将军。缭听闻将军事迹依旧,早心生向往想要亲眼见一见将军。如今亲眼得见,将军果如缭心中所想的模样,便是不枉此行了。”

“并非是想用那些人的性命相要挟,”茅焦朝着白舒拱手行礼,“天下之大,如将军这般一心只为百姓的人,不多了。缭,是真心敬佩将军。”

视线转移到说话的人身上,白舒心中过了过他对秦国的情报,猜想此人大概就是那个‘尉缭’了。不过不是说尉缭擅兵法么,怎么如今看着倒像是个纵横家:“那么见过之后呢,你又要如何。”

“称颂将军忠义,”‘尉缭’脸上的笑容贴烫,“缭知晓将军是为了什么才会决意亲身入秦的,除却称颂将军忠义,再无他想。”他这样说着,余光注意到了‘蒙毅’微微退后,向话语权交给他的动作。

得到了君王暗示的茅焦,便借着起身的动作向前垮了一小步,占据了白舒面前的位置。他离白舒并不近,但也不会远到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因为自他踏入院子时对方警醒的表现来看,还是不要过于逼迫猎物了。

“但缭也不免感叹将军所生非地,赵国固然曾是强国,可自长平之战后君主一蹶不振,如今这位赵王更是……”他做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君王被小人蛊惑却自认清明,小人独掌大权不曾忧心百姓,百姓生活困苦不曾上达天听。”

白舒看着尉缭,等他赞扬之后的那个‘但是’的转折。

“只是将军就真的不恨么,”茅焦看着白舒,“不恨赵王无情,不恨百姓不知感恩,不恨时运不佳沦落至此,不恨那些辜负了将军信任的人么?甚至到了今日,将军坐在咸阳的土地上,都在为那些不知将军辛劳的人操劳——”

“将军就不恨么?”

“恨?”绕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若是这就是国尉想要说的?因为觉得舒会憎恨于赵王的不作为,所以一定会报复他,便是此番前来秦国,前翻如此对待秦使,也是为了报复?”他哼笑着,眉目中尽是不屑。

茅焦顿了顿,没想到白舒竟然如此坦然的否决了他的话:“将军就从来不想报仇?”

“报仇?”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便是要复仇,你们秦君也应在本公子的名单上吧。”直言不讳的揭露了茅焦想要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牵引到赵迁身上的事情,“本公子有错,赵王有错,但指使着春平君的秦王,就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白舒舔了舔嘴唇:“国尉,并非所有人都像是你们那个小心眼爱记仇的王啊。”白舒单手撑地站起身,直至他站起身茅焦才发觉对方站起身后绝非是坐着时那般看着无害,“国尉如此笃定舒心中会有仇恨,是因为你们那位王——一直在恨吧。”

恨?

那多麻烦啊。

“秦王政早些年,在赵国当质子对吧。”白舒勾起嘴角,将之前对方的咄咄逼人学了个十成十,“质子的生活,不好过吧。他心中又是否有恨呢?”声音很轻,满是愉悦,“有的吧,否则又如何会多次围攻赵,却从不真正打算攻打呢?”

“因为兵力不足么?不是的。”

“因为粮草不够么?不是的。”

“因为赵国给的东西够好么?”白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直视‘尉缭’,“不是的,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吓唬赵国而已,他想要一点儿一点儿的拿走赵国的底蕴,像是烹煮一样慢慢的将他炖熟,他想要将秦国的恐怖,一点儿一点儿刻在赵人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