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低头向暗壁(第2/3页)

“我出来有没有带兵器,就算是你现在想要我陪你去大杀特杀,我也做不到啊。”彻底放弃了反抗,白舒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头顶闪耀的星河,“所以啊,回去吧老头子,明日不还要给先王挂白么。”

廉颇压着白舒的力度松了松,在发觉白舒是真的没有反抗的心思之后,他松开了手:“蔺相如送了加急的消息过来。”他并未隐瞒白舒他与蔺相如之间的互通,“太子偃上位后第一道王令,就是要我回去。”

嗯?

白舒微微侧头,看着廉颇坐在山坡上的身影。从军多年的习惯让他的坐姿笔挺,便是再醉酒的状态,他依旧紧绷着身体,仿若下一秒就能跳起来和敌人来个你死我活:“先王不是下令要你在这里守到死了么?”

原话自然不是这样,但是在白舒看来其中的意思是真的差不多了:“这才刚继位几天吧,一上来就敢无视了先王的王令,这得有多大仇?况且你连妻子(老婆孩子)都留在了邯郸,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权啊——”廉颇长叹了一口气,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叹息过后又好像这是他醉酒的自语,“这些年也一直没问,明明这么小一个娃子,为什么对那些人如此的痛恨?”

“我痛恨他们做什么?”白舒眨了眨眼,在看到廉颇举着的手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并未在说邯郸的那些王权者,而是更远方的关外蛮夷,“这还有什么为什么么?非我族人其心必诛这句话,我还是听说过的......不,不是我说的。”

看到廉颇突然亮起来的表情,白舒赶紧澄明道。

廉颇撇了撇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只是转回头继续眺望远方起伏的丘陵:“非我族人,其心必诛。”他反复叨念着这句话,“非我族人,其心必诛!这句话说的好啊,说的好。非我赵国的百姓,又如何能够感受到赵人的期盼和渴望。”

【他在暗指你?】系统吓得赶紧观察了一翻廉颇的肢体语言和表情,【稳住,他还是绿的!】此刻的廉颇对白舒没有杀意,也没有任何的敌意和不满。

白舒依旧觉得不太对,可不仅是系统得观察,就连他此刻也能看出廉颇的疲倦,以及他真的只是想要找个人聊聊的散漫——过去廉颇有太多的机会能够下手,没有道理选在这么一个夜晚,这样一个时候。

更何况廉颇也不是那样的阴险小人,就算是要排除异己,以他的为人,只会做的正大光明:“你在说我么?”白舒紧紧盯着廉颇,没放过他表情上任何的细微变化,“是因为我不是赵人么?”

“我遇见先王的时候,也就和你这么大吧。”廉颇似乎自动过滤了白舒的声音一样,“这么小的一个,就站在当时尚还是公子的先王面前,扬言要有一天加官封侯。”随手比划了个高度,但白舒怎么看那都是个三岁小孩儿的高度。

“王就站在那里一直笑啊,笑到我火大时他才摸着我的头,询问我又要如何冠军封侯呢?”不知不觉中,廉颇嘴里的‘先王’变为了‘王’,“那个时候我多小啊,便说等有一日公子成为了王,便能让我加官进爵啦。”

廉颇醉眼朦胧的模样,如同身边情景变化,此刻正身处于当年的王宫之中,他还是那个年幼的,什么都不懂的孩童:“那个时候周天子还在哩,虽然没个屁用,但是就是还在哩。说到这个,白起那个老狗头也难得做了一件好事!若不是他,如今那碍眼的东西还活着呢。”

白舒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能让廉颇恨得牙痒痒的白起,会做出什么让廉颇如此感慨甚至算得上是感激的事情:“白起做了什么?”

若是往日,廉颇是绝对不会和白舒提起白起的,但毕竟今夜是特殊的,毕竟今夜特殊:“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他晃了晃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周天子发天子令号召六国联合起来剿灭秦国,于是白起就灭了周——虽然还剩一个就是了。”

【什么叫灭了周,却还剩了一个?】系统茫然提问道。

‘因为一开始,就有两个周。东周国和西周国,虽然两个加起来也没人加秦国三分之一就是了。’白舒想了想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和系统解释道,‘我听说秦王得了九鼎之后,另一个周直接举手投降了。’

“做得好啊,做得好。”廉颇重复呢喃道,“若不是他,那傀儡还在王的头顶上挂着呢。”他的话已经没有了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而且灭了周的血统,哈哈哈,若是真的有因果报应,那便是秦国的因,秦国的果。”

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吧,廉颇抬手,如所有慈爱的长辈一样,摸了摸小辈的头顶:“你瞧,这便是先人留给你们的天下,这便是他们留给你们的麻烦和机缘。”他的眼神很慈爱,但这让白舒下意识的抖了抖。

廉颇没在意白舒明显被吓到了的动作:“王继位的时候,我已经算是小有名气啦,邯郸无人是我十招之敌。”语气的得意又骄傲,“莫说是邯郸,就算是整个赵,我廉颇也是鼎鼎有名的好手。”

“比起李牧将军如何?”白舒冷不丁的插了句话,噎的廉颇一个巴掌直接按住了白舒的脸,怒而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被糊了一脸的白舒撇嘴:好吧,那就是打不过咯。

“李牧的运气能比我好?”廉颇哼了一声,“王可是愿意把举国之兵都交付于我手的,李牧也就是个北线,而老子——那可是赵国所有的未来啊!”他停了停,避开了后来赵国于长平之战令人悲伤的结局,以及导致这个结局的调令。

“所以你在这一个坑里栽到死吧。”虽然说话有些困难,但白舒的话还是清晰地透过廉颇的手掌传递了出来,“哪怕这个坑腐了臭了烂了,也继续栽在这里面吧。”

“小舒啊,”廉颇并不以为耻,反而颇以为荣,“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尚未经历过。若你能平安长大,也总会遇上这样一个人,哪怕你再年轻,哪怕所有人都对你不抱期望和信任,哪怕整个国家都对你满腹怀疑,他却依旧坚定地,毫无保留的将他所有的一切都托付在你的手上,安静的坐在你的身后等一个未来。”

廉颇的语气很温柔,如同春日的风拂过湖面:“遇上那样的人,便将自己全部都交付出去吧,如同他将一切都给予了你,将你自己也托付给他吧。”廉颇松开了手,向后一仰,如白舒一般躺倒在了草地上。

“然后他就背叛了你。”白舒知晓廉颇在说谁,“他固然将赵国倾国之兵交付于你,可也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把你调走了。”

“小舒,那本就是他给予我的。”廉颇笑着,“虽然这样说颇为卑鄙,可我要的从来不是权势兵力,而是他愿意真心相交全部托付的信任。剩下的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去留我已尽了全力,又何必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