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终结(第2/2页)

玛丽感慨道:“是啊。可是花了好些心血、努力构建的……轻易舍弃,总有些不甘。你的父亲,从前一直支持我,一直希望拿到英格兰王冠,一直盼着把海峡对岸的不列颠岛收归势力范围、成就一个强大的、足以与帝国抗衡的法兰西王国……如今,大概要成为遗憾了。”

闻言,她丈夫的神情,渐渐变得郑重。“我尊重父亲的野心,我赞赏你的付出,我以你们的抱负、你们的成就为荣。只不过,王位也好,权力也罢,都是次要的;只有你,亲爱的玛丽,从来只有你,你才是唯一、最重要的。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喟叹:“即使没有英格兰,甚至没有苏格兰……也都无所谓。你还是你,我独一无二的玛丽。”

“我知道,亲爱的,你是不平凡的玛丽,你从来不屑那些只懂梳理漂亮羽毛的笼中鸟……或许,法兰西王后之位,也可以实现你远大的理想。你需要的,我会全心全意,我会竭尽所能……”

玛丽看着他双眼润泽发亮,越靠越近,直至——他在她唇上印下一记。她想:这些话他都说得出来,蛮有昏君的潜质;不过,恰恰合她的心意。

决定乘船回来之前,她其实已考虑得很透彻。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健康活下来都颇为艰难。据闻伊丽莎白屡屡担心怀孕生子导致死亡,她其实也差不多。即使在医疗条件最好的王室,分娩过程也无异于走一趟鬼门关。总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什么理想,能好好活着,才是穿越女最重要的理想。

所以,暂时放弃在英格兰的权力斗争,压根不可惜——更何况,尽管嘴上说得“失望”,她实则心里明白,那里尚有和她利益攸关的一群大臣,在孜孜不倦的“努力”呢。

总之,先要健康活着,才有将来。

她手轻抚腹部。真是奇妙,一个孩子,似乎让她终于彻底在这世界扎下根来。他/她将是自己融入这个时空的证据,而且很有可能,将和她一起被记载在历史书上。

曾几何时,穿越者是寂寞的。即使有了最亲密的伴侣,也难免有种奇异的疏离感。但她腹中的孩子,仿佛使一切变得不同起来。

玛丽抬手,拉住丈夫,回馈他一个湿乎乎的法式热吻。

“谢谢你,我最亲爱的弗朗索瓦。”

唔,夜深了,该睡了。“最危险的前三个月”已过,但谨慎如玛丽,顾及这得来不易的头胎,并不敢在床上放肆——然而,纯粹的、给国王些抚慰,也算是王后的义务?

枫丹白露行宫的壁炉燃料准备充足,房间里暖烘烘,正适合缱绻缠绵呢。

与此同时,比巴黎要湿冷的伦敦,怀特霍尔宫内,伊丽莎白却独自蜷着身体,睡得非常不安稳。

为女王安胎,罗伯特移到了隔壁房间,这来自医师的忠告。而围绕他本人的诸多因素,却成为了伊丽莎白的困扰。

经过一系列外交努力,西班牙的气焰暂时平息了;而苏格兰的玛丽,也总算离得远远的——她真心希望,她永远不要再回来。可这个时候,枢密院却又开始针对她的丈夫——不仅追究与西班牙交恶的失误,更揪着他亡妻爱米的事故不放。

伊丽莎白在很多年前,见过那个可怜、虚弱的女人。那时她就猜想,她将很快病故;但爱米却因为跌下楼梯突然死掉。为此,她十分委屈,还不得不冷落了罗伯特一段时间。现在,他俩终于名正言顺结婚、还有了孩子,那个女人的阴魂却又飘出来……

她太清楚那些人的险恶用心:拿爱米的事大作文章,抹黑罗伯特,是想彻底压制他,清除女王在政治上的影响。但令人担忧的,不仅如此。他们还暗示,若不干脆与罗伯特撇清关系,他将使他俩名誉扫地,连累她成为众矢之的。

什么叫撇清关系!宣布婚姻无效吗?!

太阳穴隐隐作痛,伊丽莎白身体紧绷;她在睡眠中,恨恨的磨牙。

但可怕的梦魇,像攀附的藤蔓,冷冷缠上了英格兰女王——

她坐在冰冷的王座上,一颗沾满鲜血的头颅,突然间“咕噜噜”滚到她脚下。

灰白的卷发,散落并缠住了她的脚踝。然后,头开始说话了:

“我也想要一位剑士,能尽最大程度减轻被砍下的痛苦。”

“亲爱的姐姐,你把我困在罗网里……你没有为我着想过一丁点,你没有。你明明可以让我少受些痛苦的。”

“啊,我的身体腐烂了,我的灵魂却始终不灭。”“我的结束,即我的开始。”

“从我坠落以后,我的名字,将在文学和宗教中浪漫不朽……至于你,历史会记录,一个阴险、恶毒的现实主义者。”

“你和你凶残的父亲,传承断绝于此……而我的血脉,将永远在英格兰君主身上延续。”

“谁,是谁!”伊丽莎白尖叫道。“谁敢诅咒我!”

她骤然坐起,眼前是习惯多年的漆黑。

侍女们“窸窸窣窣”,凑过来扶住了女王。

她额上冒汗;腹中一波一波的疼痛,正向四肢百骸涌去。伊丽莎白觉得,自己好似走入了另一个噩梦。

“好疼,快、快叫医师——”

侍女们摸着床单,触及一片湿滑。于是,一叠声呼唤,从房内向远处传去:

“快,陛下可能提前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