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跃、进(第2/2页)

“经求证,她们大部分,手部均一度罹患与同母牛相似的疱疹,约莫因挤奶接触而传染。我大胆假设,她们能抵御天花,并不是什么巫术,而是因为感染过牛痘。”

“牛痘症状,一般发热较轻;出疹或者起疱位置,往往局限于手和臂,即使累及面部,也极少留痕。”

“众所周知,天花患者痊愈后,终生不会再患。牛痘与之相似,挤奶女工也很少重复得病。”

“如果得过牛痘,就能避免再得天花;那么,我想,大部分人,会宁愿先患一次伤害更小的疾病。”

署名:罗伯特·弗卢德。

玛丽瞪大了眼睛——这个名字,不是琴纳?!

(当然不是那个以牛痘接种闻名于世的琴纳啊,人家活在十八世纪呢。)

玛丽一阵心潮澎湃。

原来这个年代就有人发现牛痘的意义了,那,要尽快推广开来!

天花,可是据说令欧洲损失五分之一人口的大传染病啊!

玛丽提笔,赶紧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写下来,作为给弗卢德医师的回复。

“您的想法,简直是所有处于天花威胁下的人类之福音。”

“我一直相信,人体有种自我保护的能力,可以在受到病疫攻击时,抵抗并战胜外界来源的病魔——我愿将之称为免疫力。而免疫力是有记忆的,再遇同样的病魔时,能保证御敌于外,使躯体不受侵犯。这大概就是,人一生最多只得一次天花的原因。”

“或许,天花病魔和牛痘病魔本质极其相似;所以,人的免疫力,对它们都有着强烈的警惕。”

“所以,我认为,可以试着令健康者感染牛痘,观察他们能否免于罹患天花。”

“让健康者都去从事挤奶工作,这并不实际。不过,若确定牛痘疱液有传染性,则可以将之接种于健康者的破损皮肤,诱发其病症反应。”

“一段时间后,再使接种者暴露于天花疱液……”

玛丽有充足的信心:只要操作准确,接种牛痘,肯定能带来足够的免疫保护。

好歹,她也是接受过现代义务教育的……自然科学万岁!

只是这个,要做的人体试验,显然有一定危险——哪怕玛丽觉得不太危险,这个年代的人,对此事也绝对十分害怕!

所以,要招募合适的志愿者受试,甚至,还要有一笔能兜底的保障金。

玛丽煞费苦心。她先去跑去伦敦王家内科学院,找了几个对她最有好感的医师,分享了弗卢德的文书和她的意见稿。“诸位以为,这般方案是否可行?”

一位医师怀疑。“挤奶女工的情况,果真如此特殊?”

另一位医师讶异。“这个现象有意思!我想最好实地考察一下,保证其真实性。”

一位医师担忧。“希波克拉底曾说:‘我不把毒药给任何人,也决不授意别人使用它’。这般把病人的毒疱嫁接到健康人,恐怕有违常理……”

还有一位医师亢奋。“我觉得都很有道理。是应该做相关试验!

最后一位医师纠结。“这样子,不是巫术吧?”

玛丽见过他们的态度,心底有了谱。

不久之后,她召集几位枢密院重臣开会。她向他们讲述了弗卢德给她带来的启示,以及自己推广牛痘接种的计划。

不出所料,群臣一片哗然。而在玛丽抛出“我不排斥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接种牛痘的试验对象”后,连事先通过气的诺福克公爵等都懵了。

——不是只要说动财政拨款、和找几个死囚试验就行么?

坎特伯雷大主教在胸口划着十字,低喃道:“简直大胆狂妄。”

约克大主教却两眼发亮,甚至和旁边的德比伯爵赞叹:“但从另一层意义上来说,这样更是勇敢的……”

德比伯爵龇牙。“我怎么觉得是轻率鲁莽?女人啊女人……”

伦敦大主教目不转睛,盯着玛丽。“若真能成功的话,那就太好了……主佑世人,阿门。”

国玺大臣培根若有所思,扭头望向他的同僚。“威廉,你怎么认为?”

塞西尔……居然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的震撼。

从前,他和伊丽莎白一般,排斥玛丽·斯图亚特;从前,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个外国来的女摄政。然而迄今为止,这个阴谋夺取英格兰的旧教徒,竟以堪比新教之理性和谨慎的态度在勤勉执政;王国亦沿着原有的轨迹,继续和平发展。

这个令他捉摸不透的女人啊。她有野心,有抱负;但她这一年来,做得最多的,却是救助平民,解决病痛……

那些吹嘘济世救人的天主教徒,原来并不全是虚伪。

罗马教廷酷爱制造“圣徒”。加尔文派信徒塞西尔,则早已摈弃偶像崇拜。可此时此刻,他竟觉得,玛丽·斯图亚特身上,正迸发着特别的光辉。

不,她自信满满,宛若《旧约》中先知。塞西尔盯着玛丽,她的红唇正一张一合:“……这绝对不是巫术。你们将看到,这是可以观测、可以理性推导、值得深入探究的科学……如果硬要惊叹,就称之为奇迹。请相信,天花肆虐的日子,终将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