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2页)

“你瞅上哪一个了,爹给你去求亲。”格楞又一次冲女儿说。

女儿不答,脸更红了,样子更羞,丰隆的胸起伏着。

这时,他们没有料到,有一群饿疯的野猪已悄悄地向小屋袭来。所有的动物,在这大雪封山的季节里,都躲到洞穴里去了。这群野猪已经在渺无声息的山岭里寻找好久了,它们终于看见了这间亮灯的小屋,同时嗅到了动物的气息。

格楞一家听见黑狗变音的吠叫,他们看窗外时,发现野猪们已经把木屋围在当中了。一家人一时僵在那里,他们又想到两年前,刚到这里时,遭到野猪群袭击的情景。格楞知道装着散砂的猎枪对饥饿的野猪群已经不起作用了。格楞和儿子,一同操起了板斧,冲出屋门,黑狗看见了冲出来的主人,安定了下来。

野猪看到了人,嗥叫着扑上来,格楞闪动着身子,躲过了其中一只的一扑,斧子砍在野猪的背上,野猪的后背长年在山里滚爬像石头那么硬,震得格楞的虎口发涨,格楞知道,今晚将凶多吉少。暴怒的野猪一起冲过来,格楞和儿子一起和野猪混战在一起,格楞被野猪扑倒,黑狗冲过来,用身体拦住了野猪,黑狗惨叫一声,它的腰被野猪咬断了。

三甫和川雄看到野猪围过来的一刹那也呆住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残的野猪。当他们看见格楞一家和野猪混战在一起时,三甫先反应过来,他喊了一声:“枪。”便撞开门,疯了似的向山坡跑去。

川雄也醒悟过来,随着三甫向埋枪的地方跑去。他们从雪壳子里把枪拖出来的时候,有几只野猪已经尾随过来。

格楞和儿子几次被野猪扑倒,又几次滚起来,到最后两人只有招架之功了,野猪一次次更加凶狠地向两个人扑过去。

这时枪响了,两支枪一同响起来。野猪们被这枪声惊怔了,眼见着一个个同类在枪声里惨叫着逃走,野猪开始溃退了。

三甫和川雄两个人站在山坡上望着木屋前,同样呆呆望着他们的格楞一家人。

后来,三甫和川雄扔掉手里的枪,向木屋走来。雪地上已一片混乱,黑狗的肚子被野猪的獠牙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胃肠流了一地,脑门上的皮肉翻露着,它为了保卫主人战斗到最后一刻,它望着逃走的野猪,低声叫了一声,又回头望了一眼主人,便栽倒下去。

三甫和川雄也看到了那只忠诚的狗,他们为了那狗的忠诚,心里热了一次。

一切都平息过去之后,格楞和儿子陪着三甫和川雄坐在炕上,他们一起望着忙碌的宾嘉和嫂子。三甫和川雄看到一家人殊死和野猪搏斗的场面,他们深深为这一家人的豪气感染了。直到那一刻,三甫和川雄才知道,格楞一家人不会杀他们。

格楞也没有料到,这两个人会有枪,又不是猎枪。他不知道这两人来自何方,通过这次和野猪的一场血战,鄂伦春人有着更直接和亲近的交友方式,鄂伦春人狩猎时,遇到危险,倘若有人能不顾安危来救助,那么,他们就是生死不渝的朋友了。

宾嘉和嫂子,很快就把肉烧烤好了,格楞又摆上了一桌比昨天更加丰盛的晚餐,窗外的风仍刮着,雪仍下着。酒满满地在每个人面前的木碗里溢着。三甫和川雄看着眼前的酒,心境已和昨日完全不同了。

格楞慈爱地看着三甫和川雄,两个人在老人的目光中同样读到了友善和信任。老人看见女儿宾嘉满脸甜蜜地望着三甫,老人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夜深了,几个人终于尽兴地喝完了酒。收拾完东西,嫂子爬到炕上,从包里找出一条白床单铺到炕上。儿子格木搀起川雄走出木屋,来到了另一间木屋里。屋里只剩下宾嘉和三甫了。宾嘉在三甫和野猪的搏战中的那一刻,她就为三甫的勇敢而偷偷地把自己许给了三甫。

三甫不知什么时候从醉酒中醒了,好半晌才看清屋里的一切,他看见了身旁一直端坐在那里的宾嘉,他觉得那不是宾嘉而是草草,草草在抱着他的头,一口口地给他喂药。

小屋里的炉火红红地燃着,映得木屋一明一灭。三甫似在梦中,他觉得这一切是这么的温馨而又美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宾嘉伏下身去给三甫脱鞋,三甫终于看清眼前不是草草而是宾嘉时,他慌乱地把脚挪开了。宾嘉僵在那儿,半晌,她一头扑在炕上,身下压着那条白床单,嘤嘤地哭了。宾嘉想起了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兴安岭山上的那个鄂伦春人的小山村,以心相许的人,并不接受她,宾嘉哭得很伤心。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宾嘉在抽哽中睡着了。

三甫坐在那儿,望着这间温暖的小屋,他想到了家乡广岛,想到了干娘,草草……这时他的耳畔似乎又回荡起川雄动情的歌唱声:

广岛是个好地方

有鱼有羊又有粮

漂亮的姑娘樱花里走

海里走来的是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