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战俘营(第2/4页)

赵大刀在队伍里寻找着王奎生的身影,在队伍的中间处,他看到了王团长。王团长以标准军人的站姿立在那里,和所有的人一样高昂着头。赵大刀的心里忽然就安静了,身前身后都是自己的人,在这样的群体中,他的身体里猛地就多了份力气。

敌人见他在张望,就有两个美国兵过来,一伸手,把他架出了队伍。南韩翻译点头哈腰地说:你愿意自由?

赵大刀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终于爆发了,他咬着牙说:你们就别费心思了,我们是中国人,生是中国军人,死是中国鬼,我们哪儿也不去!

他的话让身后的队伍骚动起来,一阵鼓掌声、叫好声后,众人就喊口号似的喊了起来: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

待口号声平息后,王奎生团长低声唱了一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国际歌》这一共产主义语言,在济州岛上空又一次响了起来,歌声犹如一场风暴,猛烈地在天空中撞击、徘徊。

一阵错愕后,敌人在阻止无果的情况下,撤到铁丝网的外面,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志愿军战俘。

歌声激越地回响着,一遍又一遍。最后,人们的声音嘶哑了,也弱了下去。太阳西斜时,队伍还是那支队伍,纹丝不动。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赤手空拳的一支队伍,在闪着寒光的枪口前,以超人的胆量和勇气进行着殊死较量。

有人在队伍里有些松动,开始了摇摆。于是,一个命令从队伍里传过来,从队头到队尾,那是一句极普通的话: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就是这短短的一句,人们听后,浑身上下就暴出了一阵战栗。赵大刀听了这话,松懈的身体复又绷紧了,仿佛在证明: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是中国的士兵,是宁折不弯的一群人,站也要站出个中国军人的模样。

星光深深浅浅地撒满天际时,济州岛的夜空格外明澈。星光下,队伍终于被押解到了一个又一个帐篷里。

几天后,敌人才发现把志愿军战俘集合起来是个错误,这个庞大的集体的确是不可战胜的。于是,他们开始了单独的甄别。

这时,一个纸条悄然传到了赵大刀的手里,纸条上说:不管敌人耍什么花招,同志们都要挺住。赵大刀知道,纸条是王奎生团长传来的,这足以证明组织还在,有了组织,他的心里是踏实的。

终于,敌人开始一个个过堂了。

他们把人分别带到密室,昏天黑地的谈话。赵大刀被带到密室时,好半晌才看清屋里的人。桌子后面坐了两个南韩人,会说中国话,他们说:你姓赵,是连长,你的情况我们清楚。

赵大刀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队伍中一定是出了叛徒。

南韩人又说:你只要带着你的兄弟投降,条件由你说,想当官也可以,去美国、台湾随你选。

不论敌人说什么,他只有一句话: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要回就回中国。

敌人又说:美国是自由王国,台湾迟早要推翻大陆,你是聪明人。

赵大刀大声道:放屁!就凭蒋介石那些乌合之众,他还能反了天?

说完,他拍了桌子,又把一只凳子踢翻。他恨不能扑过去,一下子把那两个南韩人的脖子拧断。他再想动作时,被拥入的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押了出去。

后来,赵大刀看见王奎生团长被敌人带走了。敌人似乎知道了王奎生的身份,接连提审了他好几次。

那天晚上,赵大刀又接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锄内奸”三个字。

当天夜里,赵大刀听到不远处的一个战俘营里有动静,很快就无声无息了。第二天早晨,敌人用担架抬走了一个人,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事后,战俘营的人们才知道,敌人为了分化志愿军战俘,煞费苦心地把自己的人安插在战俘中,以向外提供情报。战俘营里掐死的那个人,就是敌人的探子。可许多人并不明白事情的真相,于是有人动摇了,向敌人招了,不仅招了自己,还招了战友。王奎生团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神秘失踪的。

王奎生团长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们面前时,是又一次从战俘营里被带出去审讯。这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跟着敌人走,而是走到空地上,立住脚,回过身冲战俘营喊了一声:同志们,我是志愿军团长王奎生!当时许多人并不知道被俘的人中还有一个团长,大家听了,都站了起来,吃惊地望着王奎生团长。

王奎生团长又说: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到朝鲜打仗是保家卫国。为了新中国,为了我们的亲人,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口气。同志们,团结起来吧,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王团长还想喊什么,敌人冲上来,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带走了。

这是王奎生团长留给大家最后的话,他的身影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

王团长神秘的失踪,让赵大刀感到震撼,他明白最后的斗争到了。他是连长,此时,需要他站出来,和敌人进行最后的较量了。

在他所在的战俘营里,赵大刀开了一次会。他用目光挨个把众人看了,包括身边形影不离的胡小乐。胡小乐在赵大刀的眼神里看到了形势的严峻,然后赵大刀把目光又投向大家,压低声音说:敌人开始动手了,怕吗?

众人听了,一点点地把腰板直起来,昂起了头。赵大刀又说:我是五团十三连的连长赵大刀,1933年参加红军,1935年入党。现在请党员同志把手举起来。

说完,他率先举起了手,接着有十几个人也把手举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举手的人,重重地冲他们点点头,又说:是团员的请举手。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

他看看大家,继续说:我们都是党员、团员,出卖国家的事情,我们谁也不能做。王团长不知被他们弄到哪儿去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要想着自己是中共党员和共青团员,不能给我们的党抹黑,不能给志愿军抹黑。只要我们这里有一个人回去,就要把这里的真实情况报告给组织。

后来,他们挤在一起,相互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在这个临时组织里,大家诉说自己时,更多的是考虑到自己的后事,被俘后能否活着出去,对谁来说都是个未知数。他们希望把自己的情况说出来,一旦有人活着出去,好给家里带个信。他们是怀着悲壮的心情叙说的,甚至把它当成了最后的遗言。

赵大刀是这么说的:我赵大刀今年三十九了,老家在江西。参加革命前爹娘就被白军杀了,是党让我有了一个家,我家在天津,爱人叫李静,在妇联工作,还有个没见过面的儿子叫大军。我要是在这里牺牲了,出去的人请转告一声,我没给中国人丢脸,没给志愿军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