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历史车轮

十一月初十,万里无云,阳光温暖地洒在天地间。

汉水上的行船依然密集,并未因年关将至而有丝毫的减少。

一名老汉吆喝着牛车,推着一车厚厚的草被,在牛车慢条斯理地行进中,走上了横跨大江,连接襄阳与樊城的大桥。

这桥是一直都有,但以前都是木头做的浮桥,后来因为影响船只通行,被拆除了,随后便开始修筑石桥。

听说这桥是由襄阳书院的学子们耗费了三年时间勘探修改,在周围建立了几座小桥后,才修筑的,这桥柱和拱券都非常高大,每个桥洞都够两丈高、三长丈宽的大船通行,每个桥洞的两端都有两个桥洞,看着又轻巧又漂亮。

桥面铺的都是一根根大条石,平整得像是水面一样,桥墩两边还是尖的,像是船一样,听说叫凤凰石。

这桥修得还特别快,用了什么起吊滑轮,听说修筑时,还铺了两条铁做的细路,老汉很难想象,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需要用铁的路来运。

牛车顺着大路走上了桥面,桥上站着十来名士卒,正在挨个收过桥费,一人是一块,一车是十块,小孩儿不足五十斤的免费。

一个少年生得高大些,刚好五十斤,正哭丧着脸,拖着娘亲的手说要一起去赶集,求她带着一起去啊!

老汉在旁边交钱经过,有些心动地看着那铁板做的立称,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只要人走上去,便有一个水柱刻度,直接显示是多重,这东西听说也是研究院弄出的新东西,以后收粮,也都可以用这个来计量了。

这可比斗好用,那些刻薄的小吏,每次都要把斗装的满到有一个尖,那可是不少粮食了!

等过了桥,车下的稻草里猛然冒出一个年轻的脑袋,笑嘻嘻地道:“可真是闷死我了,谢谢罗叔。”

“听说北边的码头招临工,你自去吧,要我说,樊城那边如今招的匠人也不少,你怎么老想过桥,”罗老汉看着少年跳下车来,“桥这边工钱是高点,但扣了过桥费,也就不剩多少了。”

他抱怨着少年不按着长辈的要求来,又吩咐了带他回去的时间,这才赶着牛车,去河边的草市里卖草被。

这是他们一家人在晚稻收割后,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编好的稻草被,晒了好几日的太阳,蓬松又暖和,他们家的用料扎实,编被的稻草绳都是五根一股呢,就是卖去北边给那下雪的地方盖,也足够了。

他们家的草被编的大,挤一挤,可以盖住五个人,这寒冬腊月的,只要吃饱了,盖上草被子,外边再套一个薄被,就能暖和和的熬过冬天。

老汉寻思着,等家里剩下的两车草被卖光了,应该能得来六百多钱,到时买上半扇豚肉,三斤盐,要是能在山上寻些上松柏丫,就能熏上,那便是个好丰年了,剩下的钱,再给家里老婆子和小孙儿扯上两身新衣裳,小女儿要出嫁了,最近市里有特别艳的红布,要是能穿件红衫,闺女怕是要高兴好几年。

也不知剩下的钱够不够买红布。

唉,今年的明明是个好收成,交完税后,剩下的米足够全家人吃到明年秋收,连稻草都卖了个好价钱,十多年前,这样的的光景是只能在梦里有的,怎么如今这日子好过了,钱反倒还越来越不够用了?

前些日子,二媳妇还闹着,说她娃儿聪明,硬闹着要送小孩去考书院。

那可是要不少钱呢,大媳妇说今年存下的钱要用来把老房修缮了,再起一间房,给大孙儿娶妻,老三说他想做点小买卖,让家里再买一头驴崽……

真是的,还是以前过穷日子的时候安定和睦,大家干完活,什么都不多想。

罗老汉一边嫌弃地寻思着,一边把牛车赶到草市的一个角落,大声吆喝道:“草被,上好的草被,十钱一床,不重不要钱哩……”

……

另外一边,从草被里爬出的年轻人正有些忐忑地站在兵营门口,看着那营门前的石鼓。

这是襄阳的精锐营,最基本的入选要求,就是举起门口重有一百二十斤的石鼓。

他今天已经吃饱了饭,又在河边用石头练习过,今天一定可以抱起这石鼓来。

然而,就在他上前抱石,发力举起那石鼓时,就听营中一声爆喝:“一派胡言!我何曾与那高肇有勾结了,何人污我清白?”

那声音宛如虎豹,杀气腾腾,一时间是,吓得年轻人手都软了,巨石落下,好险没砸到自已脚趾,但一时冷汗涔涔,居然没有力气再抱一次了。

瞬间,委屈的泪水几乎要溢出这年轻人的眼眶。

就在这时,便见营中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将领策马而来,他一身朴素轻甲,高鼻深目,明明长得一张十分好看的脸,却有狼一样霸道凶狠的眼神,轻蔑的眸光扫过营门的普通人时,就像在看一只虫子。

旁边又有一名年轻将领追了过来:“尔朱兄莫急啊,小弟的话还未说完呢……”

两人一边追逐,一边策马离开,让门口的年轻人露出无法抑制的羡慕眼神。

这些人,和他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却都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了。

如果他能回到十年前就好了,哪怕给君刺使大人端茶倒水,应该能当上一名小吏了吧?

……

襄阳官署之中,尔朱荣正在与崔曜、斛律明月、贺欢等人对峙。

应该说是单方面对峙。

“凭什么让我去朝廷内应?”尔朱荣皱眉道,“按身份地位,应是斛律将军去才对。”

斛律明月摆手道:“我岂能离开,草原诸位同袍还需要我在襄阳支应。”

贺欢小声道:“我是奴籍出身,去洛阳,也难以出头啊!”

崔曜道:“就算我去了,他们只要不把襄阳给出去,他们也不会信啊。”

尔朱荣叹息道:“两位长官,我尔朱天宝也是从洛阳跟到襄阳的旧人,不是草原上大字不识的胡酋,这样的场面话,便不用说给我听了吧?”

他以前是喜欢斗狠逞凶,但那是草原上生存法则啊,他十几岁就跟在刺史身边,虽然是被斛律明月支使着来去,但在襄阳那么多年耳濡目染,当然也看出北魏朝廷如今就是一团烂泥,虽然和高肇有点联系,但那也是为了自老家北秀荣部过得好些,多赚高氏的一点钱,但绝对没有主动往烂泥里趟的意思。

北魏朝廷他又不是没去过,以前年年都和老爹像大雁一样,在洛阳和部族间来回,需要上下打点的,前些日子,老爹还写信给他抱怨,说江阳王元继那边的上供费用越来越高,走幽州的路只能赚几个辛苦钱,想要打点高肇的路子。

不然,就高肇那点钱,他何必收呢,自己在襄阳的工坊赚得不比他们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