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字幕: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一日

南京上空 日/外

滚雷般的轰炸远一阵近一阵。冬天遥远的太阳被硝烟淹没,又顽强浮现。一群少女的歌唱传来:“寂静的夜,圣洁的夜……”

歌声由远而近,起初像是幻觉,继而显得不合时宜,甚至荒诞。硝烟漫向一座被炸塌的教堂的钟楼,虽残伤而不减尊贵庄严。

歌声来自这里:“如此的安宁、如此的辉煌环绕着您——圣洁的处女母亲和圣婴……”

圣·玛德伦教堂/大门 日/外

随着歌声,我们的目光寻找到一个穿着深蓝色水手服的少女,她站在教堂大门口,身边放着一个不大的皮箱,肩膀上背着一个帆布书包。她从自己的领口掏出一个项链表,看了一下时间:3:30。她向街口望去,一辆辆过往的汽车、马车给她带来的是进一步的失望。

她是我们的女主人公之一:孟书娟。

几架飞机排起队形从天空飞过……

书娟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将两手的食指和拇指架成一个长方形,放在右眼前面,同时眯起左眼,这似乎是个相机的取景框。

她的“取景框”追随着在天空盘旋的飞机。

教堂主厅 日/内

歌声中,一张张十四五岁少女的脸庞依次出现在我们眼前。女孩子们的打扮跟书娟一模一样:短短的童花头,深蓝呢外套翻出水手领,一模一样的天真无邪的眼神……

她们面对的教堂大厅里是一排排长椅,一扇扇贴着米字形防空纸条的彩色玻璃窗。

教堂面街的前部:被炸塌的钟楼使硝烟和阳光一同从那里泻入。

一个老人剧烈的咳嗽不时使歌唱出现不安的、小小的断裂。

炮轰的声音紧一阵慢一阵。

炮弹爆炸使女孩子们频频眨眼、皱眉,甚至用手堵耳朵……

一个炮弹似乎落得很近,女孩子们中的某人发出压低声音的惊叫。

管风琴前面坐着的是一个苍老瘦削、白发稀疏的背影,被咳嗽震动得猛烈抖颤。他是故事的另一个重要人物:英格曼神父。猛烈的咳嗽使老神父全身震颤,他却仍然坚持弹奏。

又是一声爆炸,炸弹落得更近,烟尘腾起。

两三个女孩不禁都失声叫起来,并抱头蹲下。

教堂/大门 日/外

书娟也捂住耳朵,紧缩身体蹲在门柱下面。

她又拿出项链表,看了一眼时间:4:12。

教堂/大厅 日/内

英格曼从风琴前回过头看着女孩子们,她们的歌声已经变成了呻吟。

从外面突然传来卡车粗莽的喇叭声。

女孩们的歌声干脆停止了。

教堂宏大空间成了管风琴独奏的巨大共鸣箱。

教堂/大门口 日/外

一辆老旧的福特卡车同样连咳带喘地从侧门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国男子从卡车驾驶舱的窗子里伸出满是灰土的脸。这是故事的男主人公法比·Y。

法比:孟书娟,你爸爸还没来接你?

书娟看着他。

法比:好多路口都给当兵的封上了,有的挖了坑道,有的摆上了沙袋,你爸爸恐怕一时走不过来!你别在门口等了,多危险!

他拿出一张两尺多长、一尺多宽的纸,上面对称地盖着两个鲜红的大方印,一个是日本公使馆的大印,另一个是日本外务省的大印。

法比:看见没有?好几国字呢!

他用糨糊开始张贴告示,示意书娟替他扶着。

法比:……是日本外交部和公使馆发给我们的。(指着一个印) 这个是日本外交部的大印,这个是日本公使馆的大印,告诉人家,我们这是美国领地,美国地产房产,严禁日本军队进去!

他倒退两步,像欣赏一幅画一样,眯起眼睛打量。

法比:这边再高点!……

秦淮河畔/藏玉楼/赵玉墨房间 日/内

一面镶铜框的椭圆镜子中,映出一张惊人美丽的女人面孔:浓黑的发卷,妆容虽艳,却没有多少风尘气。她是故事的又一个女主人公赵玉墨。她用一张棉纸轻轻擦拭掉唇膏,再抹去描画过的眉毛,然后她用一块毛巾整个盖在自己的脸上……

门被叩响了。玉墨停下手里的动作,犹豫着要不要回应。

叩门人咯咯地笑起来。

秦淮河畔/藏玉楼/走廊 日/内

一双涂大红蔻丹的手敲在门扉上,门上挂着一块紫檀牌子,上面刻着“玉墨”二字,并在名字上镶了五朵小小的精致的金色梅花。走廊由一间间相仿的房间组成,门上都挂有女子的花名:“红绫”“玉笙”“玉箫”“喃呢”……红绫的名字上缀有三朵梅花,有的是两朵,有的一朵也没有。

敲门的是二十二岁的红绫,丰腴的身材裹在黑底红花的旗袍里,手里拿着半盏酒。她身后站着的是一个年少女子,名叫豆蔻,看去最多十五岁,手指间夸张地夹着一根长长的烟嘴,插着一根烟卷。

豆蔻:恐怕玉墨姐姐出去了……

红绫:(有意激将门内的人) 她魂出去了吧!这门是从里面闩上的,说不定跟哪个大阔佬在里面约会,正在魂灵出窍呢……

门突然开了,一个本色的玉墨出现在两个女伴面前。两人吃惊地打量玉墨,素面素装的玉墨依然很美,甚至平添了几分冷峻峭拔。

豆蔻:玉墨姐姐你怎么了?!

玉墨:什么事?

楼下传来男人们的嗓音和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红绫:这几个广西军官,说话比唱戏还难懂!我就听懂一句,要找藏玉楼的头牌小姐赵玉墨,就想看你玉墨小姐跳个伦巴!……(上来扯住玉墨的手) 走走走,玉墨,你不出场恐怕今晚解不了围。

玉墨:我没工夫。

她不容分说地进了门。两个女子看着门在她们面前不轻不重地阖上。

红绫:(对门内) 唉,人家好歹是调防过来守卫南京城的!我们十几个姐妹都出来慰劳了,亏你还是藏玉楼的头牌呢!

玉墨的房门再次打开,这次玉墨是披着裘皮大衣,拎着皮箱出现的。

玉墨:不是了。

红绫:……(一头雾水) 不是什么?

玉墨:头牌让给你了。(顺着走廊往楼梯口走去) 至少暂时让给你。

红绫:那你呢?

玉墨:我今晚搭船去武汉。

豆蔻:你一个人走?

玉墨:(突然一笑,既诡秘又炫耀) 当然不是一个人走。(从豆蒄嘴角轻轻抽下那根烟嘴,一笑) 别装了,一眼就看出你是个雏儿。

红绫:那你是跟姓孟的呆子走?

玉墨:人家是博士。

红绫:所以是呆子!到现在还没搞清你赵玉墨的底细,不是呆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