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额远河硝烟(三十)(第4/4页)

“白二爷藏得深,霍将军至今不知他的真面目。你呢?看清他真面目了吗?”见花儿不语,他也住了嘴。

经过灵庵之时,飞奴问她:“现在再也不怕杀人了吧?”

“不怕了。早不知杀了多少。”花儿半玩笑半认真,当日种种一瞬间闯入她脑海,这才过多久,她就变化这样大了!他们就变化这样大了!

到了山上,谷翦同意见飞奴,他二人在谷翦的房间之中,将门关紧。无人知晓里面说了些什么,谷翦亲自送飞奴出来的时候面色如常。

他叫花儿为飞奴备一间屋子,说他要在山上住几日。而飞奴突然提议见一见那算命的。谷翦同意他见,但必须花儿跟着。

那算命的这回彻底瞎了,但鼻子很灵,闻一闻就道:“香!香!”

花儿问他:“什么香?”

“蛊香!”

飞奴闻言蹲在他面前,对他说道:“我要跟你讨一样东西。”

“我记得你,你要讨什么?”

“讨一句真话。”

算命先生歪头半晌,而后狂笑:“这年头,还有人要讨真话!这年头哪里有真话!真假自在人心罢了!”

“那我也要问!当日白栖岭那只野猫,究竟是谁杀的!又究竟谁安排了人要杀我!”飞奴揪住算命先生的衣领,脸上青筋凸起,恨不能掐死他一般吼着:“是谁!”

花儿从未想过,飞奴至今对野猫的事耿耿于怀,她以为那事情很久远了,不重要了,可他还记得。她上前一步拉住飞奴手臂:“飞奴哥哥!”

飞奴不理会她,只是盯着算命先生问:“是谁!你说!”

算命先生再次狂笑出声,他的笑声穿透了天际,带着那许多的嘲讽,仿佛在嘲笑飞奴:你这个愚人!你这个蠢人!你这只乱世的蚂蚁!别人要怎样踩就怎样踩!

他笑够了又剧烈咳起来,待飞奴的耐心快耗尽了,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你救的人,将是他日杀你之人;你为之卖命的,不过视你为草芥。只有你这种沉浸在自己嗔恨之中的庸人,才在最初就看错了人。你看错了人!!”算命先生仿佛要笑掉最后一口气,他的确笑没了最后一口气,因为飞奴的匕首已经扎进了他的胸膛。

花儿尖叫一声:“飞奴哥哥!”

飞奴抬头看她一眼,抽出手中的匕首,又狠狠刺了下去!他眼中渗着血丝,依稀还有泪光,花儿上前一步,可他又抽出匕首,再一次扎了进去。

那玩弄人心的算命的,坐在燕琢城的街角,尽享城里的阳光。城里挨家挨户的大小事他尽收眼底,原本他要为人占卜生死前途,却是最终为着把人送上死路。飞奴记得那一日,他在街上流窜,碰到卦摊上的他。他翻着白眼,说要免费为他占上一卦。飞奴信了,坐在他面前,听他说道:“你的生路在山上。这城里已没有你的生路了。”

飞奴日日难寐,最终上了山。

他看的人是错的,走的路是错的,他满身的伤、吃过的苦,都无法回头了!只有在杀了这歹毒的人后,他方察觉到一丝快意。

他看着花儿说道:“这一次,你对了,我错了。”

那算命的说的对,若一切再轮回一遍,他定不会选这条路了!

飞奴决定即刻走了,他话带到了,该走了,是否留下几日意义不大了。他执意要走,花儿执意送他。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下了山。

花儿顿悟了为何飞奴要问那件事,也窥到了他心中无法为外人道的煎熬。这一刻,她觉得飞奴哥哥又是从前的飞奴哥哥了,只是这个飞奴哥哥,这一次,好像真的要走了。

花儿不知下一次见面又是何种光景,她不想他走,可她知晓飞奴这个人,他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回头了!

她想在临别前说几句相赠的话,飞奴却说:“不必说,或许过几日还要见。若那是你还愿意与我说话,再说不迟!”他就此踩着雾气走了。

花儿又急忙向狼头山赶,她担忧地下河涨潮将她和狼头山隔绝,这样她就见不到白栖岭了!于是她不停地走,着急将叶华裳的那块剔透的玉放进白栖岭手中。只因叶华裳跟她小声说那一句:他自然懂。

花儿多么担心她慢了,霍灵山就此没了,叶华裳就此死在了良清,又或者她慢了,那路边再陈尸几具“燕好”。

她在树林间穿行,又察觉到有人跟着她,可那人的脚步谨慎而凌乱。花儿不得不停下来,大喊一声:“谁!”

“别杀我,别杀我。”一个小小的、胆怯的声音传来,花儿回过身去,看到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满脸的泥污,衣裳都破了,在雨中抱着自己小小的肩膀。见到花儿回头,就哭着说:“你是柳条巷的花儿姐姐吗?是吗?”

花儿点头,向前一步,终于看清了小姑娘。

是在码头饭庄之时,总在门前讨饭的小姑娘。

“你怎么在这?”花儿问她。

小姑娘闻言跑到她面前,跪下身去抱住她裤腿:“姐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花儿忙蹲下身去安抚她,她着急去复命,恰好柳枝追来,就对她说道:“你有事先与这个姐姐说。”

小姑娘擦干眼泪,点头道:“好。”

花儿跑了几步听到柳枝问她叫什么,女孩答道:“燕好。燕琢城有很多燕好,还有别的燕好。”

花儿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小姑娘抹着眼泪,似乎要带柳枝去什么地方。她很想同去,但她不能耽搁了。

潮水要涨起来了,但她一头扎进了地下河之中,生死已被她抛在脑后,她只想把信带到。她深知很多事延误不得,所以她的步履愈发地快。她深知能听到随着跑动,她的心跳声那样大。

水漫过了她的脚面,这一次没有白栖岭了,无人救她了,她拼了命地跑,就着那哗哗的水声跑。里面越来越黑,渐渐伸手不见五指,那也没关系,她记得这地下河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条沟壑,她能趟过去、迈过去,她无所畏惧!在这样的奔跑之中,她意识到她彻底不是从前的她了!

那水面越来越高,渐渐到了她胸口,那她也不怕,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巨大的波涛裹挟着她,她奋力控制着方向,不让自己沉下去,身后一浪更比一浪高,打得她快失去意识。她拼了命告诉自己要活着要活着,直至那波涛将她冲出地下河,她看到白栖岭在河边站着,差点哭出来,拼命抓着一块巨石,等着他来救她!

白栖岭看到她了!

他看到波涛从洞口带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儿,她拼命自救,最终狠狠抓住那块石头。

他毫不迟疑跳了下去,抱住了她!

上岸的时候,花儿打着冷颤对他说道:“九死一生,好歹是生还了。”不等白栖岭骂她,赶忙掏出那块玉给他:“我在良清见到了叶小姐,她说这块东西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