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一通百通

王青云端坐在明黄锦绣辅陈的马车内, 身上是一件太子妃的常服,两条靛蓝色的彩披挂在胸前,下面坠着金凤披坠。她头上戴的是明晃晃的太子妃用九树凤冠, 可却闭着眼眸, 似乎这世界太过纷繁, 她不屑于睁眼。

她的手却握着旁边一个五六岁大的少年的小手。

这少年长得与她眉目相仿, 精致中透出一种天生的贵气。

一个大眼睛的女史坐在靠近车门的侧座上,掀开了车帘朝外看,嘴里道:“回娘娘,大约有二三百人。挤得水泄不通的。不知道是来接敬国公的,还是来接江学士和卫五娘子的?”

王青云点点头, 嘴角浮起一缕略带讥讽的浅笑。

自然是都有。

今日太子从前朝回到东宫,提起江凌与锦鱼今日回京。

她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可又不好表露, 想到敬国公夫妇今日也回京,便故意惋惜道:“这么巧?诚亲王可会去迎接敬国公父子?不知今日十里长亭会不会叫人踩塌了?”

太子一听到诚亲王三字,便眉头紧锁, 立刻派人去打听。

听到说诚亲王果真会去接敬国公, 自己也坐不住了, 吩咐车马自己也要去。

她便道:“不如我也跟殿下同去?敬国公向来最敬重他夫人。女人间说话, 与你们男人总是不同。”

太子觉得此计甚妙, 可压诚亲王一头, 便同意了。

她却只觉得好笑。

她是想来接人, 不过想接的人,却是她妹妹锦鱼。

这些年, 她在宫中,自然不方便与锦鱼有过多的联系。

但是, 她没跟太子反目成仇,还顺利生下两个孩子,在宫中地位稳固,却是多亏了锦鱼当初走时,留给她的那几句良言。

想当初她刚进东宫时,满腔热诚,一心想要辅佐太子坐稳大位,每每关切前朝,劝说太子如何如何。

太子初时还能听得进去。

可没多久,太子对她就越来越不耐烦,经常她话还没说完,太子就拂袖而去。

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柯秀英。

柯秀英进宫之后,因长得与前太子妃有几分相似,又与她所为完全相反,对太子一味吹着捧着,对前太子妃留下的两个女儿一味讨好。

好话谁不爱听呢?

两位小郡主对她占了她们母妃的位置本就不满,都帮着柯秀英在太子面前说好话。

太子越宠爱柯秀英,便越与她疏离,对她的谏言越反感。

到后来,她每有劝说,柯秀英便会从中挑拨,说女子便当相夫教子,不该对外头的事太过热衷,说她是图谋不轨,不但后宫参政,还想压太子一头,牝鸡司晨。

不到一年,太子就完全听不进去她半句良言,甚至不再到她宫中留宿。

她眼看自己身陷泥潭,才突然想起了锦鱼。

锦鱼多大的本事啊?

一个庄上长大的小庶女,回府没多久就把老太太景阳侯给拿下了。

后来又自己挑了江凌作丈夫,与江凌恩爱无双。

这么多年,人人提起江凌,不过三件事。

一件便是当年京中第一美少年。

一件便是玉面诸葛,智计无双。

但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却是江凌如何爱妻如命。

便别说……那个她多年求而不得,如今不知所踪的混账东西,也对锦鱼一往情深。

她便细思锦鱼离京前,跟她说过的话。

那时她听到江凌想谋外任,心中不快,多少有些猜疑锦鱼嘴上说愿意帮她,其实私下却劝说江凌离京,想耍滑头,躲避夺嫡之争。

不过她既与锦鱼约定了凡事要开诚布公,便在锦鱼离京前,把她召进了宫里。

在宫里说话虽不便,但锦鱼还是委婉地表明了态度。

锦鱼说,她与太子,名分所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出不了大事。

江凌窜升太快,他们夫妻离京,才能让皇上无需忌惮太子急于扩张势力。

他们离京,对太子与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虽接受了这番说辞,心里却隐隐仍有些不快。

当时并没把这话真的听到心里去。

直到她陷入困境,才想起此言。

如雷灌耳,突然醒悟,这又何尝不是给她的良言?

她身为太子妃,名分所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出不了大事。

她又何苦非要抢在太子前头,苦心筹谋费力不讨好呢?

自此一通百通,痛改前非。

她在宫里不动声色,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虽对太子的事了如指掌,却只装作不知,见了太子,趋利避害,事事顺从,一味吹捧。

不过一年,硬是把太子哄得服服帖帖。

对两个继女,她也是一味骄纵。柯秀英送一斛珍珠,她就送十斛。柯秀英夸她们长得美,她就夸她们是仙女儿。

两个继女虽与她不亲,却也不会再刻意帮着柯秀英说她们的坏话了。

她也顺利生下了太子的长子,又生了一个女儿。

有了孩子,她更是安心抚养两个孩子,暗中继续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

在宫中,牢牢抓住皇上皇后娘娘,在宫外,便收买名声,贤名远在皇后娘娘之上。

她这太子妃坐得再稳当没有。

她名正言顺,有的是耐心慢慢等得云开见月明。

可她有耐心,有人没有。

一年前秦凤路知府进献了一个美人儿给皇上。

这美人儿肤色如藕,国色天香,举止娇弱。

皇上年纪越大,越喜欢这种软嫩的女子。

当下龙颜大喜,越过御侍、贵人、才人、美人几个等级直接封为正三品婕妤,赐号婉。

若非皇后娘娘极力劝阻,怕要直接为嫔为妃。

婉婕妤进宫后,皇上精力便大不如前,皇后娘娘也不复多年恩宠。

一开始,前朝的事皇上还大多交给太子。

可袁相年迈,一年有半年在家养病,太子又不太肯听她爹还有景阳侯的建议,独自逞能,接连办砸了好几样差事。

皇上被气得不得不替太子收拾烂摊子,身子更是每况愈下。

皇后娘娘便劝皇上静养,让他把不要紧的小差事交给诚亲王分忧。

诚亲王得了机会,也不嫌事大事小,凡事亲力亲为,办得妥帖,上下交赞,声誉日隆。

太子虽有袁相,王家,钟家,卫家等几家鼎力相助,可还是被诚亲王逼得节节败退。

后宫便有消息传出,说皇上竟已渐有废立之意。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她毫不意外。

两年前,她见袁相老迈,曾婉转劝太子把江凌召回辅佐培养,早做打算。

可太子却顿时变了脸色,说:“江凌不过是长得像当年的孝慧仁慈皇后,才得了父皇的偏爱。你一后宫妇人,知道什么?江凌爱妻如命,实非男儿所为,当初势头正旺,却自请出京,毫无政治眼光。我身边人才济济,不缺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