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2/2页)

“一山的朋友,假充我的内侄!”

“他在哪儿呢?”她立起来,心中好象看见了光明。“别忙!别忙!他会拿着他的时候来看你!”松叔叔不忍再多看这样不快乐的莲姑娘,搭讪着告辞。

梦莲的心热起来。仍然很烦躁,但是心中有了力量。一会儿,她想一山没有死。一会儿,她又以为他确是死了。但是,假若他是死了,就白白死了吗?被疾病夺去生命的,还会诅咒老天爷,而况是被敌人打死的呢?她心中此时的敌人不仅是些短腿的狰狰可怕的敌兵,而是更具体当作为报仇的一种肉靶子样儿的东西。应当报仇,应当把刀和子弹插入那些块会走路的肉里!

她等着。等得不耐烦了,她便向窗外,门外,望着。她希望看着一个新的面孔——一山的朋友。这个人一定会给一山报仇!

倒好象松叔叔有意骗她,她看不到那个新面孔。室外的每一个脚步声,都使她心里乱跳,可是她所希望见到的人没有来。

天擦黑的时候,举人公出去有应酬。院里的侦探们全都仿佛怠了工,各自去我休息的方法。梦莲点上了灯,拿起一本一山送给她的书,对着书名发楞。

一抬头,她看见个新面孔,一个七棱八瓣的面孔,他手里提者一把铜壶,壶嘴儿冒着一点热气。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不知道。他立在门板前,仿佛是怕把自己的影子印在窗子上。

看她没有动作,他极快的走过来,把背倚在山墙上。“我姓石,一山的好朋友!”他的黑棋子似的眼对准了她的,声音很低,很恳切。“我奉命令到这里来工作,你得帮助我!不许再哭,帮助我给一山报仇!有什么事,写在皮鞋里,喊我来擦皮鞋。不要对我多说话!我告诉你什么,我会自己拿定时候来看你!对举人公,对二狗,你要敷衍,套他们的话。不要净想一山,得想给他报仇!”没等她说话,他把一壶热水倒在脸盆里,然后当声的说:“要水就喊俺一声,俺小名儿叫石头!”说罢,大脚噗噗喳喳的走出去。

梦莲看着他走出去。她的身子立不起来,也忘了怎样说话,她好似受了催眠术。

她的心跳得很快,可是也很有力,很痛快,就象看着耍真刀真枪的武戏时,刀或枪刺过去,而并未真的刺着的那样。她觉得她也有了事作,她自己会跳上台去,耍一套刀枪。她已不是梦莲,一个没办法的,可怜的梦莲,而是一个必须作些什么的角色。抗战的热气充满了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