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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六云伏在屋顶上仔细观察着:四处闻声而出的军统站人员里并没有韦定坤的身影!他应该没有在这老屋里—他若是没在,那刘国范自然也就没在。看来,这邓家老屋里里外外都是陷阱!幸好自己没有暴露身形,完全可以找个空隙脱身而去了。

邓家老屋外面那棵大黄葛树树冠中隐蔽着的任东燕敛息凝神、静如木鸡,直到听闻院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乱枪声和叫喊声。她一握手枪,正准备从浓密的树冠内一跃而下,到围墙那边去接应朱六云。

不料,就在此刻,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急奔过来。借着东方的鱼肚白,她看清为首的竟是韦定坤和一个瘦削的男人,带领着一支军统站的便衣队,还牵着几头猎犬,似张望又似搜寻。

任东燕身形一定,静伏不动。但天色较暗,她并未完全看清那瘦削男人是否便是黎天成给她那张相片上的刘国范模样。

这时,瘦削男人开口说话了:“共产党最喜欢里应外合,老屋里的杀手既然露了馅,他们的外援人员便应该立即行动了。”

“刘督导员,你这一条‘围城打援’之计确实是高!”韦定坤用强光电筒往四下乱照,“但咱们也在这围墙外巡视蹲守大半夜了,好像并没发现什么‘共党的外援支队’啊!难道里面那个是‘独狼’式的杀手?”

一听到“刘督导员”这四个字,任东燕的心头不禁剧烈一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个瘦削男人显然就是川东特委的叛徒刘国范了!她再也顾不上偷听他们在说什么,瞧见韦定坤、刘国范抬脚似乎要离去,便飞快地行动起来:她借着稀薄的晨晖,瞄准刘国范上半身的要害部位,一串飞镖倏然齐射而出!

刘国范惨叫一声,一手摸着颈侧,一手捂住腰部,踉跄了几步,栽倒在地。

“刘……”韦定坤急忙转身开枪乱击,一支飞镖直射过来,正中他的左肩窝—他慌得一下伏倒在地,从草堆里滚了开去。

任东燕一击得手,正欲再战,忽然瞥见围墙墙头上灰影一闪,朱六云已是安然飞身而出。她便开枪掩护着朱六云,二人一齐施展轻功,迅如飞矢地冲入树林深处,疾蹿而去,须臾之间已杳然无踪。

胥才荣等人也追出门来,大呼小叫着,见到刘国范横躺在地,韦定坤疯狂乱射,都吃了一惊。

“刘……刘督导员……”胥才荣跑近一看,只见刘国范身中数镖血流如注,显然是活不成了。他急忙劝住韦定坤,让手下队员上来给他包扎肩头伤口。

“这附近会使镖的没几个,会不会是任东燕他们?”胥才荣小心至极地进言道,“你看这手法,简直是……‘魔镖’。”

“你懂个屁!”韦定坤咬着牙皱着眉硬硬地说道,“任东燕凭什么来杀刘国范?她要下手,也是冲我来的!她在暗,我在明,她一镖射来,还会失了准头吗?我还能活到现在?倒是这伤我肩膀的一镖,恰巧证明那个杀手不是任东燕!”

“那……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飞狐计划’还……还搞不搞了?”胥才荣有些六神无主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韦定坤看了看已在地上气绝身亡的刘国范,双手捂脸蹲了下去,“功败垂成!功败垂成!‘飞狐计划’至此破灭矣!我……我还有何面去见戴老板啊!”

玻璃窗外,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满山满坡的枫叶红得醒目。

眺望着这一派美景,齐宏阳双眉舒展,心情甚佳。延安近期正在召开六届六中全会,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党中央总结了抗战以来的经验,纠正了王明左倾冒险主义错误,确立了国共继续合作抗日的方针。但是与国民党右派顽固势力的交往中,要施行“和中有斗,斗中有和,斗而不破,和而不同”的策略。同时,会议撤销了长江局,设立了南方局,由周恩来副主席担任南方局书记,统领华南、西南对内对外党务工作。这一切,昭示着共产党正在从胜利走向胜利、从光明走向光明,为党内地下工作指明了正确的航向。

齐宏阳深深地感觉到,六届六中全会结束之后,共产党各方面的事业必将迎来一个新的高潮。这也进一步坚定了他对我党赢取最后胜利的绝对信心。

前几天,我党驻重庆通讯处将“吊耳岩盐案”最新内幕情况和军统局“飞狐计划”等有关材料以绝密的方式转给了他备存。这让他与国民党敌对分子的明暗较量中又多了几张底牌。

回顾这几个月来,他孤身深入虎穴执行党的盐务督护工作,实在是步步惊心、步步艰难,但他终于还是一路闯将过来了。这期间,他亦隐隐感觉似有一个无形的“金钟罩”在屏护着自己,使自己在紧要关头总能化险为夷。钱之光处长曾经给他讲过,在这暗战的河流中,组织上还派了一位隐蔽在敌人心脏的同志一直潜伴着他,为他保驾护航。然而,他却不知道他是谁。身边的人仿佛个个皆有可能,但又仿佛个个皆不可能。这更显出了那位同志的成熟与精干。将来若有机会相见,自己一定要为他敬酒喝彩!

一念至此,齐宏阳不禁低吟而道:“一寸情山水难隔,万里行生死可同。呼吸间心心相通,挥戈处雄关飞渡!”

“好!好!齐代表吟得一首好诗啊!”房门缓缓推开,两个军统站侍卫队队员当先而入,韦定坤负手在背,凛凛然迈步走来。他幽幽笑着,“齐代表心心念念究竟是想和谁‘生死可同’?又想和谁‘心心相通’?还要和谁一起‘雄关飞渡’啊?”

“韦副站长驾临,有失远迎。”齐宏阳不卑亦不亢,平和答道,“齐某闲来而吟,倒让你见笑了。”

“你在吟闲诗,我来谈闲事。”韦定坤面色阴沉,在他对面慢慢地坐下,慢慢地打开一个公文包,慢慢地取出一封匿名举报信、几张相片、几份供词,一件一件地摆在桌面上,“齐代表,这些东西你可见过?”

齐宏阳也沉住了气,把那些信件、相片、供词一一看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有些人无中生有的伎俩真高!可惜,它们都是伪证,而且还是死证。”

“警察局办案是‘疑罪从无’,军统局办案是‘疑罪从有’。”韦定坤声线平直如矢,“因为我们遇到的对手,不是平民百姓,而是计谋多端的异党分子。他们太善于伪装,太善于掩饰。或许,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就是我们翻盘的大好良机。”

齐宏阳一开口就直插他的要害:“假的就是假的。韦副站长,你敢把它们公布出去让民众来评判真伪、分辨是非吗?我倒是非常欢迎你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