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所以他保持沉默

彭尧替倪雪接起电话时不小心按了免提,因此在旁边也能将倪雪和蒋冬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彭尧本就擅长察言观色,用脚趾头都猜得出蒋冬河就是当初在教室外等倪雪下课的男生,也听得出蒋冬河对倪雪的担心。尽管不知道这两人闹了什么矛盾,但这通电话听起来反倒像是打情骂俏,听得彭尧一个局外人一阵牙酸。显而易见,让蒋冬河现在过来把倪雪接走就是最优解。

于是,彭尧拔高自己的说话音量,开口道:“在xx酒吧。”

酒吧里还是太吵了,蒋冬河听不清,只能辨别出对面换了个人讲话:“麻烦你把地址用倪雪的微信发给我。”

彭尧说OK,蒋冬河就挂断了电话。

此时此刻,倪雪只觉那股眩晕感更甚,但与他摄入的酒精无关,与周围震耳欲聋的音浪无关,他不知自己现在是否显得失态,也不愿承认自己又一次因蒋冬河产生了情绪波动。

趁着倪雪上下眼皮还在那儿打架的工夫,彭尧轻轻抽出倪雪手里的手机,点开跟“凶巴巴”的聊天页面,发送了当前位置。

还在跟倪雪打电话的时候,蒋冬河就已经穿好了外套向门外走,现在收到对方发来的地址,他便直接用打车软件叫了辆出租。

他至少可以确认倪雪没遇见危险,这多多少少令他安心了一些,然而“没遇见危险”并不一定等于“安全”,他没有忽略一件事——倪雪在酒吧里,并且喝得烂醉,身边还有其他人。

蒋冬河又忍不住想到倪雪的上一次醉酒,那时他们二人还住在窄小破旧的出租屋,隔着一层不隔音的薄墙,邻居那对情侣在办事,屋内的倪雪也并不老实,酒品奇差,很能折腾人,让蒋冬河度过了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的一晚。

而倪雪显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回他消息,和别人一起去酒吧,还说不要他来接。

还真是长本事了。

蒋冬河在心里冷哼一声,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视线没有任何温度。

出租车抵达目的地,蒋冬河关上车门,像那间酒吧走去。

club里挤满了人,随着音乐群魔乱舞,被屋内的人群挡着,蒋冬河推不开门,只好换成拉开,一边跟人说“抱歉,借过一下”,一边挤进人潮。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里边人个顶个穿得清凉,更有甚者为了助兴,衣着在蒋冬河眼里已经到了不堪入目要打马赛克的程度。

蒋冬河像误入了盘丝洞,他好不容易从门口挤进舞池中央。凭借着高个子跟从小到大没近视过的好视力,蒋冬河环视乌烟瘴气的室内一圈,终于瞧见了坐在吧台边高脚凳上的倪雪。倪雪用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睫低垂,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一打,看不出人原本的肤色,但蒋冬河知道,倪雪一醉,双颊就会泛起不自然的红。

蒋冬河向倪雪走过去,攥住了那人的手腕,用了不小的力道。

酒精麻痹了一部分感官,倪雪起先没觉出痛,也没抬眼,只以为是搭讪的人——他今晚在这儿一坐,既不下去跳舞,也不跟人聊天,就默默地喝酒,还顶着这样一张脸,已经记不清收到多少明示暗示。

倪雪抢先回绝道:“我不去跳舞……”

“倪雪,你最好睁眼看看我是谁。”蒋冬河冷笑,“你倒是够有闲情逸致,要不然我现在请你跳一支?”

不需要睁眼,只听前两个字,倪雪就已经意识到了来的人是谁。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手腕上传来的力度似乎逐渐加重,他答非所问,小声说:“蒋冬河,你攥痛我了。”

蒋冬河开门见山:“跟我回去。”

彭尧原本也嫌这屋子的暖气太躁热,蒋冬河一来,周遭气温降低了不少,但又好像凉快得过了头,开始结了冰碴儿。彭尧试图缓和气氛,对蒋冬河说:“他喝了一杯酒,只是醉了,没什么别的事。”

蒋冬河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彭尧和小迪,联想到刚才电话中另一人的声音,又问:“你们是?”

蒋冬河的目光没有恶意,但有戒备。眼前这两人虽然穿得比舞池里那些人严实,但也没好哪儿去。

锐利的眼神搭配浓墨重彩的眉眼,具有极强的冲击力。彭尧也不算做贼心虚,却莫名被蒋冬河看得有些发怵,答道:“我是倪雪同班同学,这位是我另一个朋友。”

蒋冬河向彭尧简单道了谢,别的废话没说,也忽略了倪雪意味不明的哼哼唧唧,直接把人带离喧闹的酒吧。

彭尧和小迪留在原地,面面相觑。小迪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果皮,边吃边断定:“我觉得这两人不对劲。你同学对别人都冷冷的,对那个帅哥就黏糊糊的。”

吃完橘子,小迪从椅子上起身,问彭尧:“我要去跳舞咯,你打算怎么办?”

彭尧叹气:“你去跳吧,我再喝一杯。”

倪雪约彭尧出来,原本令彭尧心情不错,如果能借此机会拿下倪雪,那他心情会更好。

没想到不但没实现计划,反而当了回电灯泡。

现在只剩下心情复杂。

面对一个醉鬼,正事显然谈不成,兴师问罪恐怕也是徒费口舌,蒋冬河正准备再打一辆出租车,先回家,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倪雪却拦下了蒋冬河。他开口,声音还带着醉意,但这回是个完整的句子:“蒋冬河,陪我走一走好不好?”

“去哪?”

“就……沿着街边随便走走。”倪雪说,“现在不想坐车。”

蒋冬河看了眼倪雪的衣服,外套挺厚,估计冻不着。说不定走一走,吹吹风,还能让醉鬼清醒一下。蒋冬河点点头:“行啊,走吧。”

深更半夜,酒吧一条街里如火如荼、每个店面人满为患,外边则冷冷清清,孤月疏星,连路过的车子都没有。两人走出酒吧一条街,真的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夜晚的冷风直往怀里钻,蒋冬河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拉外套拉链。他把衣服拉严实,又看一眼身边的倪雪,他清清嗓子,语气仍未有半分缓和:“倪雪,不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了?”

倪雪:“哪一句?”

蒋冬河:“如果以后我不在场,不要和别人一起喝酒。”

记得。可是只是记得又有什么用?倪雪说:“你说过的话我就一定要照做吗?反正我要准备出国了,我们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吧。”

“倪雪,你好好说话。”蒋冬河突然停下脚步,视线紧紧锁定住倪雪那张素白的面庞,眼神像审讯,也似恳求,“倪雪……你真的要出国吗?”

几天前,他条理清晰地亲自替倪雪分析,去澳洲有什么好处。

那时的诚心建议是真的。

可他想过要挽留倪雪,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