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够不到的手(第2/2页)

两个人都盯着屏幕。毛头姿势僵硬地半躺在沙发上,肖涵紧锁眉头苦大仇深,安慰自己看片是为了能更好地批判。当电视机里发出呻吟声时,两个人都身体僵硬,握紧了拳头。

有次裴东妮找钱佳玥,非让她代表班级参加街道的批判FLG演讲比赛。钱佳玥不想去,马上要数学测验了,她一课一练都没做完,错题还没来得及整理。但裴东妮理直气壮,说了一大通让钱佳玥辩驳不出的理由,似乎能把机会给钱佳玥她还是开了后门的。这时,本来趴在课桌上睡觉的陈末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白了裴东妮一眼:“说得倒好听,干嘛非叫钱佳玥去?你还是班长呢,你自己去啊,我们班的荣誉都给你!”一句话就把裴东妮气走了,让钱佳玥好生佩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铁门传来声响。肖涵和毛头都像被雷劈中一样愣了。竖起耳朵,果然听到关爱萍说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就是丁林桄榔的钥匙声。

钱佳玥喜欢陈末,喜欢她光洁的额头,自然卷的长发,鼻尖翘翘,两块小雀斑显得可爱又阳光。陈末笑起来从不扭捏,完全不顾虑形象和别人的眼光;陈末生气起来也不遮掩,怼各科老师还会说怪话,当然,更会帮钱佳玥出头。

肖涵和毛头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一个死命拍着遥控器,一个快速退出碟片。站起来后,两个人险些撞个满怀,肖涵没多考虑,抓着毛头就往卧室飞奔而去。实在是做贼心虚,没细想,就一个躲到了床底下,一个窝到了大衣橱里。

因为这样,钱佳玥总是有些失落,觉得陈末和自己还不够亲近。

刚刚躲好,只听到关爱萍的声音:“涵涵?涵涵?”

她的速度很快,又坐在第三排,比后排的男生有优势,通常都能前三个冲出教室。当然,如果老师拖堂,陈末会带头,在课桌下用饭勺敲饭碗,以示抗议。通常她一带头,几个男生就会跟上,“哐哐哐哐”,此起彼伏,很有声势。钱佳玥和卡门不行。两个女生总要你等我我等你,慢悠悠一边说话一边晃到食堂。等到了食堂,就看到一边是望不到头的长队,一边是已经买好饭冲她们笑笑的陈末。

肖涵的心扑通狂跳,脑子一片混乱,还没理清楚思路,就听到张启明的声音:“涵涵不在家啊?那么我家那只小赤佬呢?”

而陈末在这方面一直点酷酷的,和这种小女生游戏格格不入。刚开学的时候,当她听到钱佳玥卡门问她要不要一起上厕所,立刻脸色很古怪:“哦,不用,我不上厕所,你们去吧。”上午第四节课最后十分钟,陈末会和男生一样,从课桌里掏出饭碗和饭票,预备好冲刺姿势,只等老师吐出“下课”两个字。

两个人的脚步声把屋内都转了一圈,打开肖涵房门时,肖涵觉得心就要跳出来了。

十几岁的时候,女生的友情都体现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比如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上厕所,去大礼堂占位子也要座挨着座。关系上的亲密一定要通过连体婴这种形式才能体现出来。

但还好,两人没发现什么。张启明下结论:“两个小孩大概出去玩了。”

钱佳玥一边吃泡饭的时候一边瞥钟,发现已经快6点40了。她在心里盘算:肖涵哥哥应该已经出门了。前几周,她都用各种接口等着肖涵一起上学,但上个礼拜,同桌陈末忽然说,她每天骑车上学时都路过新村门口,不如两个人一起上学。钱佳玥既没好意思拒绝,又很高兴有这样的亲密。

关爱萍说:“不会吧?我看到涵涵的自行车还停在楼下,毛头的车也在的。”

睡眼惺忪中,眼前的冬日车站肖涵都不见了,只有陈老太擦着手倚在门口喊她:“宝宝,快点,上课迟到了!”

肖涵躲在床底下,吓得一动不敢动,心里抱怨自己:干嘛要躲?把碟片藏起来不就行了么?看来还是做坏事经验不够丰富。只觉得头上的床垫往下一压,显然关爱萍已经坐在了床上。他正在考虑,如果关爱萍就这样不走了怎么办时,忽然,听到张启明的声音。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在肖涵棱角分明的脸上,眼睛的黑白那么样分明。他沉下肩,伸出手,似乎要搭钱佳玥上车。钱佳玥拼命奔跑,气喘吁吁地摘掉了白手套,眼看就能牵住肖涵的手……她的梦就醒了。

“爱萍,我们的事,什么时候好跟小孩子说啦?”

忽然,公车来了,巨大的刹车声后,远远挺在了离车站老远的前方。肖涵惊觉地站起来,朝着公车奔去。钱佳玥也着急了,快步追了出去,大喊:“肖涵哥哥,等等我!”公交车的门眼看要关闭了,肖涵一个箭步冲上了中门。但他似乎听到了钱佳玥的喊声,停下了,一只手拉住车内的扶手,半个身子探到了外面,朝着钱佳玥的方向看过来。

"你急什么?总要等涵涵高考考好了。"

“肖涵哥哥,”她喊。声音很轻,眼前的肖涵似乎没有听到。肖涵背着身,遮住了一半的车牌,穿着一件洗得发旧有点松垮的红毛衣。“肖涵哥哥,”钱佳玥再叫了一声。她想起来,他们是在一起等车,去毛头的新家。

“要等三年啊?我等不及呀。”

那是一个冬日的早晨。路边的梧桐树叶落尽,七七八八的枝桠高高竖立,缝隙中透出太阳一点光晕。钱佳玥戴着厚手套,耳朵也捂着,所以听到的声音都是闷闷的,一张嘴,一团白色在眼前弥漫开来。

肖涵的脑子忽然静了,刚才狂跳的心安静了,墙上的钟漏摆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