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沉沦

佟闻漓那天发了高烧。

黄家的秘室是来福发现的, 也是后来警察带着一堆人逼着黄坎打开的。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她常用的那个帆布包,一言不发地缩在角落里, 身上滚烫,却又在冷的发抖。

医生配了抗生素,打了点滴, 佟闻漓在那儿躺了一天,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她醒过来的时候, 看到外面好像已经不下雨了, 远处天边吐白, 一圈圈的橙黄色的光染着云层,那炙热的阳光还未完全暴露,窗外的植物嬉戏在这一片暴晒来临前的凉爽里。

她缓慢地扫了一眼天花板,发现她并不在庄园的小阁楼里, 但这里的陈设她是熟悉的, 因为她来过,那是先生的房间。

她的目光也扫到坐在她床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的人。坐在那湖蓝绒面沙发上的人衣着甚至有些凌乱, 额间的碎发耷拉下来,鼻尖甚至还有一道破损的血红,支着头在那儿闭着眼。

偶有一起酣眠的夜晚,她几乎都比他入睡快,醒得晚, 她鲜少这样看他睡梦中的样子, 拧着眉头, 似是不悦, 连睡梦里都那样紧绷。

她动了动好像有些僵硬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挂着点滴, 那一连续的声音吵到沙发上坐着的人,他醒了过来,几步走到她面前。

“阿漓,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那眼神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从来淡薄的秋水目里的紧张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她总是觉得他无所不能,也总是觉得没有东西可以让他流露出负面的情绪。

于是她摇摇头,看了看自己肿起来的手背,轻声说:“先生,我可以不挂点滴吗?”

“嗯?”他眼神随她的眼神看到她的手背,把她的手轻轻地移到他的掌心,而后用着掌心的温度摩挲她冰冰凉凉的手,“怎么了,手冷是不是?”

“那根针插在我的血管里,把人为配出来的东西放到我的体内,融进我的血液里,我害怕。”她作为一个很少去看西医的顽固分子,这样摇头说。

“阿漓乖,医生说你是病毒性感冒,要用一点抗生素的,我们再忍忍,马上就好了好吗?”

他伸手来揩她的脸,微微俯身,靠近她的眸子。

这让他鼻尖上的红痕更为明显了。

“先生,您怎么受伤了?”

“嗯?”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哪儿。”

“这儿——”她伸手去指他的鼻头,“奈婶没有告诉你,小F也没给你上药吗?”

他摸了一下鼻子,笑着说不要紧。

“是因为我是吗。”佟闻漓这样反思道,像是要挣扎着起来,脸上愧色难安,“先生,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我明知道黄西昔找我肯定没有好事,我还是去了。”

他拿起一个枕头垫在她头下,把她扶起来了些,轻飘飘地像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哪有添麻烦。去怎么了,商会里人人见到都要尊称一声的阿漓小姐见到黄家下帖子却不敢去,说起来也不威风。去,咱还怕她不成,你可是花姐。”

他还和她开玩笑,一点都不责怪她,佟闻漓那点愧疚才好了些,她趴到他肩头。

他又把她抱近怀里,把下巴蹭到她的头顶,语重心长地说:“只是往后,阿漓要在我在家的时候去……我不在你身边,我会很不安心。”

“所以您还为了我的事情特地从法国回来是吗。”她闷闷地说,“先生,我没想到惹下这么大的麻烦,我以为光天化日的,又是小F陪着我去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没想到……”

“你才几岁,二十出头的年纪,安安稳稳长起来的小姑娘,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的手段阴辣,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要这么说的,我倒觉得,这事源头上,还得怪我,你要不是在我身边,也不会遭这种难,又与你有什么干系呢?况且我早就不想和他们做生意了,正好借你这事跟他们划清界限。”

“嗯?”

他耐心地讲给她听:“黄家兄妹俩从前做的生意不怎么干净,我并不想染他们那些,如果不是我在商会里定下了规矩,他们甚至还想联合着商会里的商人们一起做那些。老路子走不通了他们就谋划着从清白生意里多套几分利,这些年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头天换日,我也纵着,为的是哪一天能掌握足够的证据。现在也该到了让他们清算的日子了。”

原来黄家兄妹真的有问题。

“那现在呢?”佟闻漓不由地想问,“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已经有举报人掌握实质资料去举报了,人都已经被拘留了,再加上非法拘禁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时半会,他们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举报?谁是举报人?”

“你看你,一醒来就这么多问题,这些事轮得到你烦忧了?你安心养病。”

“你说说嘛。”她拽了拽他衬衫的衣角,“先生,我在那儿被关了五百年,人间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知,您跟我说说。”

他拿她没办法,笑着说道:“奈婶给你煮了点燕窝粥,你要是乖乖喝一点的话,我或许能考虑再与你讲讲。”

她点点头,算是乖乖同意。

——

粥被他拿上来的时候,还热乎乎地冒着热气,他用勺子翻了翻那粥,在嘴边吹了吹,喂到她嘴边:“张嘴。”

“你先讲。”她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自己,倒是不想吃亏。

“要我哄着是吧。”他被她气笑了,伸手把粥递给更过去些,“你张嘴,我就说。”

佟闻漓只得张嘴。

但燕窝粥带着一点点她不太能接受的腥味,她闭着嘴巴忍了忍:“到你了。”

他手里的碗没放下来,只是坐在她床边,跟她解释道:“Lyrisa这些年,掌握了不少黄坎的证据。”

“Lyrisa?”佟闻漓有些惊讶,“可是她不是坎爷的……?”

他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黄坎从前不在西贡,据说是前妻过世后才来的西贡。”

“他的前妻,就是Lyrisa的姐姐。他们姐妹俩从前相依为命。Lyrisa的姐姐从前是个卖酒女,Lyrisa那个时候读艺术职校的所有学费都是她姐姐一瓶一瓶卖出来的。她的姐姐后来在一次酒局上遇到了黄坎,黄坎这个人风流成性,但惯会甜言蜜语,一来二去Lyrisa姐姐就怀孕了,这黄坎吧,还真就娶了她做妻子。但Lyrisa说,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姐姐身上总是带着伤,常常掩面哭泣。”

“是黄坎动手了吗?”佟闻漓是见过他是怎么对Lyrisa,她不难想象他也会这样对待他的前妻。

“是,最后Lyrisa姐姐无法结束婚姻,最后选择了结束生命。”他这样总结道。

是怎么样无望的婚姻让她连生命也放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