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戏毕(第3/4页)

姜梨一见,那竟然是之前赎回来的玉佩,薛怀远在她出生的时候,亲自拿刀刻下的玉佩。

他们当然不晓得,面前的女孩子,早在嫁给沈玉容时就熟读行官流程。那时候薛芳菲不知如何能帮得上沈玉容,只是有过目不忘之能,便干脆将燕京城所有官书都看了一遍,也包括行官流程。她知道织室令,也知道织室令来了会做什么,说给唐帆听,无非就是要唐帆明白,至少在叶家这件事上,她不好糊弄,唐帆也就必须认真以对。

“无事。”姬蘅道,目光落到地上,忽然弯下腰去,捡起了一枚东西。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看在姜元柏的份上,唐帆不得不对叶家客气,眼下姜梨的一番话,却不由得让唐帆心里也生出小小的敬佩。当初这位杀母弑弟的姜二小姐回京时,可是人人唾弃,但人家愣是靠着明义堂的校考一举成名,还得了皇帝陛下的亲自授礼。所以说,有能耐的人到哪里都不差,即便身处困境,也能凭着自己杀出一条路来。

她一个女子,却要对男子说出“唐突”的话,传到燕京城里,只怕会笑掉旁人的大牙。

唐帆恭敬道:“那么,时间不容耽误,我们现在就去织造场吧。”

“事急从权。”姜梨皮笑肉不笑地道:“唐突了国公爷,真是对不住。”

姜梨一行人和唐帆离开了,佟知阳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不安。他顿了顿,有些烦躁地问身边人道:“燕京那边还没回信?”

在那个时候,千钧一发的时候,她若是不找个挡箭牌,万一死在误杀的刀剑之下,可实在委屈得紧,自然要让姬蘅挡在前面。这话此刻被姬蘅说出来,偏还颇有意趣地瞧着她,便让她刚才的动作也有了些别样的意味。

“回老爷,没有。”

姜梨险些咳了出来。

“真是一群废物!”佟知阳骂骂咧咧地道:“再去催问。还有,”他压低声音,“夫人和少爷要是再没下落,别怪我不客气!”

“别说得我好像很可怕似的。”姬蘅唇角一翘,声音暧昧地压低,“刚才,二小姐遇险的时候,不是很害怕得往我怀里钻?”

他的外室和儿子至今仍没下落,佟知阳怀疑他们是被人掳出襄阳城,但时间隔得太久,眼下要想查起却是十分困难。

“不敢不满意。”姜梨微笑。

真是诸事不顺!他愤怒地将杯子摔在桌上。

“姜二小姐对这出戏还算满意?”

叶家的织造场,就在襄阳一处山底的空地上。

姜梨笑道:“只是觉得世事无常而已。”

织造场里面已经没有人了。自从古香缎出事后,叶家的织造场已经暂停,不再织造布料。原先的古香缎已经流入整个北燕,襄阳城这边传得叶家事沸沸扬扬,却不知北燕其他地方如何。

姬蘅道:“二小姐好像很有感触?”

织布的机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从门口走进去,偌大的织造场显得格外冷清。叶嘉儿和叶如风在织造场等待,见姜梨他们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姜梨想,或许自己、姜家还有叶家,在姬蘅的眼里也只是一出戏而已。他之所以关注,不过是因为还有点兴趣。至于他真的会投入多少……看一出戏而已,何必耗费过多心力呢?当不得真。

“表妹,你们总算是来了。”叶嘉儿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织室令的人等来了。要知道这些日子,叶家的人都睡不好觉。叶明辉兄弟还被扣在衙门,丽正堂也关了门,整个襄阳城都在传他们叶家的古香缎害死人,换了旁人,也会吃不好睡不好,成日忧心忡忡。

他只是想要看戏而已。

如今织室令来了,就能查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便是真的有问题,也知道从哪里改正,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束手无策地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事态越变越糟糕。

就如他早就知道金满堂跟着来到襄阳,表面是为了巴结他,实则是为了暗杀他。这一出戏,他早早就明白了。他也本可以早做准备,却偏偏要等到眼下这一刻,让金满堂唱完整出戏。

“表姐,古香缎在哪呢?”姜梨问。

姬蘅太清醒了。早在很久以前,姜梨就看了出来,他的内心将一切都分辨得很明白。他穿着鲜艳的红衣,内心却如眼前黑白分明的院落一样,看什么都清楚明白。因此戏台上的小桃红对他眉目传情的时候,戏腔打动观者人心的时候,他嘴角噙着微笑,内心却充满嘲讽。

叶嘉儿忙道:“在这里。”她错开身子,露出身后露台上一排整齐的木箱来。

“是啊,”姜梨道:“国公爷不入戏,所以国公爷赢了。”

下人们将木箱打开,唐帆带着他的人走到木箱前。

姬蘅合上扇子,道:“我不做戏。”

古香缎的花纹十分古朴幽暗,难得的是布料上天然散发出的淡淡幽香。这是只有叶家才能做出来的布料,换了旁的人都不行。古香缎刚出来那两年,一匹难求,为了得到一匹,那些贵人甚至要争执不休。

“方才的戏很精彩。”姜梨道:“我很佩服国公爷。”

如今的古香缎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叶嘉儿和叶如风的眼里都露出一丝伤感。

“姜二小姐何故这样看我?”他笑盈盈道。

“这些古香缎从客人们身上脱下后,我们就不曾动过。”姜梨笑道,“若是古香缎上真有什么能致病的东西,此刻应当还在其上。”

心如钢铁,面上却做绕指柔情,姜梨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谈笑间杀人,不动声色。

唐帆伸手捻起一块布料,用手搓揉几下,大约是在辨认,过了一会儿,又凑近去轻轻嗅了嗅。

他的红衣在肃杀黑白的院落里,显得格外艳丽,七零八落的戏台上再也没有方才婉转的唱腔,只有地上散落的鲜血和刀剑,提醒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厮杀。但美艳的青年轻轻摇着折扇,眉眼都是风花雪月,哪里看得见刚才的冷酷无情。

叶嘉儿紧张地握住姜梨的手,姜梨安慰地对她笑了笑,她才稍稍放心了些。

姜梨又回头看向姬蘅。

唐帆琢磨了一会儿,又让他手下的人近前,重复他方才的动作,似乎在确认什么。

这样娇俏动人的花旦,饶是她一个女子也忍不住怜惜,姬蘅却没有丝毫动容。

姜梨见他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就道:“唐大人是不是有发现了?”

姜梨望着小桃红的背影。

对着姜梨,唐帆不敢怠慢,忙道:“发现倒说不上,只是有些奇怪。”

等待他们的,是比这出《剑阁闻铃》还要悲惨的结局。

“哪里奇怪?”叶嘉儿急急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