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堂会

“我年纪大？”孔六立刻暴跳如雷，“我正是最好的年纪，你懂什么？我这年纪怎么了？你才大，你他娘的胡子都这么长了！”

“孔六，”陆玑道：“你别痴心妄想了。别说那是首辅家的千金，就是普通的姑娘家，也看不上你这样年纪大的。”

陆玑却是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又伸手点了点外面，指给孔六看：“不是我说，你怎么比得上年轻的少年郎？你看，这姜二小姐，可不就是去找叶少爷了么？”

“我送她去找她家人啊！”孔六说得理所当然。

这话一出，不仅是孔六，就连一直在旁边玩扇子的姬蘅也忍不住往楼下瞥了一眼。

“那你当如何？”陆玑好奇地看着他。

果然，在穿流的人群中，姜梨和身边的两个丫鬟正在往对街走去，因着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一条街的距离竟然也走得十分艰难。不过难得的是她的方向感极好，并未被接连而来的人流冲散方向。

“走散了？”孔六眉头一皱：“外面人这么多，歹人不少，年年都有女子被歹人掳走的，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难免惹人注意，要是出事了就不好了。”

而她前去的目的，毫无疑问，正是站着一名俊朗不凡的少年，叶世杰。

正在品茶的陆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道：“哪有偷溜出来还带丫鬟的，外面人这么多，大概是和家人走散了吧？”

她想往叶世杰身边走。

“哎，是姜二小姐！”孔六站起身，兴奋地冲姬蘅道：“你快来看，是姜二小姐！没想到她今晚也出来看灯了。不对，她怎么一个人，身边一个姜家人也没有，这是偷溜出来的？”

陆玑笑道：“这对表兄妹的感情极好。”

只是今夜，孔六在赏心悦目的姑娘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这不废话么，人家是亲戚。”孔六一时忘了陆玑嘲笑他年纪大的事，专注地看着姜梨和叶世杰二人。

望仙楼上，孔六正瞪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出神。他其实不大爱看这些花啊灯啊的，亮晶晶的晃人眼睛，不过比起呆在国公府看无聊的朝务，当然是热闹更好看些。何况这热闹里还有许多令人赏心悦目的姑娘，能让黯淡的夜色增添光彩。

姬蘅也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突然一合扇子，道：“文纪。”

却不知自己动作的这一幕，全被另一人尽收眼底。

黑衣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眼前。

姜梨猜测是叶世杰认识的人，想着打听叶世杰近来的状况，尤其是李濂有没有再次拉拢与他，便打算去穿过人群，往那头的叶世杰身边走去。

“请姜二小姐上来。”

此刻，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卖花灯的小摊贩面前，叶世杰和一个中年男子似乎正在挑选花灯，一边说话，看起来分外熟稔。

陆玑和孔六都没想到姬蘅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俱是齐齐看着他，目光难掩诧异。

自宫宴过后，姜梨很少去明义堂。姜玉娥一事到底是影响了姜家姑娘的名声，姜老夫人让平日无事尽量少出门，等避过这阵子风头再说，是以姜梨也没有机会再同叶世杰碰上一面。

“就说我请姜二小姐看金满堂唱堂会，给她安排最前面的位置。”

白雪和桐儿皆是松了口气，姜梨正要往前去寻卢氏的身影，无意间却是瞥到不远处有一人：“叶世杰？”

孔六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她便歇下心头还想独自去走走的心思，道：“说得有理。”

人群实在很拥挤。

姜梨瞧了瞧自己，如今姜二小姐树敌最狠的无非是季淑然母女，但季淑然母女便是要对她下手，也不会挑人这么多，众目睽睽之下。姜幼瑶且不说，季淑然却是十分缜密，半点把柄也不会给人留下。不过凡事都有意外，也不能以常理推断，倘若这对母女丧心病狂起来，一切也是有可能。

燕京城虽然比桐乡大了许多，同样人也多了许多。桐乡最热闹的时候，亦比不过眼下燕京城的一半，很难想象平日里一条窄窄的街道，今日穿越也是如此艰难。

“人太多了。”白雪也劝：“咱们身边一个侍卫也没带，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总算是要到达对面了。

“无事。”姜梨道：“我记得路。”

正当姜梨心中暗暗松口气，带着两个丫鬟正往叶世杰那头走时，忽然，一个黑衣人拦在她们面前。

桐儿和白雪却不知道姜梨心里在想什么，眼见着人群里再也看不到姜景睿一行人的身影，桐儿道：“姑娘，咱们还是去寻二老爷他们吧？什么都瞧不见了，等会子找不着回府的路怎么办？”

桐儿吓得差点尖叫，白雪也举起了拳头。那黑衣人却像是面无表情似的，一字一句道：“姜二小姐，国公爷请您看金满堂唱堂会，在望仙楼安排了最前的位置。”

因此，能摒弃做“姜梨”的时刻，这么一个人待着，也很好。

“国公爷？”姜梨道：“姬蘅？”

生怕姜梨的日子过久了，就忘记了自己本名，还有想要做的事。沉溺于这个身份带来的尚且安逸的生活，这不是她想要的。今夜的灯谜，像是一味苦涩的浓药，涩得心头发麻，却也令人短暂地清醒。

文纪有些诧异，姜二小姐竟然面不改色地直呼大人的名讳，他点了点头。

她也不愿意去找卢氏或是姜景睿，只觉得这是个难得的独处的时刻。自打回京以来，她是姜梨，虽然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但偶尔时候她也会记起，她原来的名字叫做薛芳菲。

姜梨蹙眉，桐儿小声道：“姑娘，这人突然冒出来，什么国公爷，莫不是唬人的……”

姜梨并不很害怕，她认得燕京城的路，眼角也瞥到最近处的城守备的位置，一旦真有什么问题，能第一时间就向离她最近的城守备呼救。

“不是唬人，”姜梨回答，“他是肃国公的人。”

卢氏他们已经走到了最前面，姜景睿又在后面，人群摩肩接踵，很快就会将人挤散，既不在原地，很容易迷失。

这下子文纪心中更惊讶了，他确定姜梨并没有见过自己，但姜梨何以说得这么肯定？下一刻，就听见姜梨淡淡的声音传来：“肃国公喜美恶丑，这暗卫长得如此漂亮，定然是肃国公的人无疑了。”

顺着人群，姜梨在慢慢地走着。

文纪分明站得很稳，听清姜梨说的话刹那，也差点滑了一跤。

姜景睿始料未及，却又舍不得那灯，一时之间竟没有追上姜梨。等他追上来的时候，人群里早就没有姜梨的影子了，姜景睿当即就心道糟糕。

倒是桐儿，此刻认真地抬起头来打量起文纪，待看清楚文纪的脸时，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真的！姑娘，他比咱们府上的侍卫长得好看多了！和二少爷差不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