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验收(第2/4页)

“盐税改制的事情,等审法寺出台了新盐法才好改动……水泥混凝土的事情,过两天咱们一起去工坊看,除此以外,想要快速创收,那恐怕就得等香水工坊大规模投产了,就这几天的事情,到时候一起去看吧。”

老和尚继续道:“吏治的事情也有眉目了。”

“喔?”

姜星火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消息这么灵通?反正姜星火还没收到风声。

“都察院和锦衣卫联合行动。”

这就不奇怪了,看来这次是鹰犬们倾巢而出,那应该没他什么事。

“不过我们也要配合一下。”

“行,那等陈瑛他们动起来了的,再跟着一起动,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

“还有最后一件事。”

姚广孝的白眉抖了抖,难得有些踌躇。

“现在太常寺卿是空着的,按国朝旧例,袁珙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一想到丘玄清,便多少有些让人膈应。”

“怎么扯到袁珙身上了?”

姜星火一怔,虽然大明立国只有三十来年,但已经有很多庙堂上的陈年往事颇为值得玩味了,而这些都是姜星火几乎不了解的,经过姚广孝解释,他才明白过来。

太常寺卿是正三品,管国家祭祀礼乐。

从品级上,在洪武朝袁珙就是吏部侍郎了,也是正三品,重新出仕的话,品级没问题,而且袁珙于朱棣乃至一众靖难勋贵心中威望都不低,助力很多,阻力不会很大。

问题就在于,这里还有个典故。

洪武朝有一位历经了十余年腥风血雨,全程目睹过洪武末年庙堂剧变而不倒的太常寺卿。

这位太常寺卿很受朱元璋信任,同时巧的是,也是个道士。

他就是丘玄清。

其人自幼从全真道士黄德桢出家,读书学习道法,洪武初年游览武当山,面见了传说级人物张三丰,并且继承了张三丰的道统,被张三丰亲点为五龙宫主持。

而丘玄清第一次出现在史书记载上是“圣皇基唐虞雍熙之治,宵旰凝思,诏天下凡山林遗逸之士,俾有司访求其人,遣赴京师,以登显用,恩至渥也。洪武十四年春,襄阳均之武当乃拔一人焉,曰丘君玄清”,翻译过来就是老朱想求个高人,而这个高人就是丘玄清。

作为张三丰的徒弟,丘玄清的水平肯定不必多说,而且其人不仅道法精深,还主持五龙宫多年,行政能力也没问题,老朱就直接把他安排到了太常寺卿的岗位上。

一个道士,去当太常寺卿,合适吗?

太合适了,太常寺就是负责礼仪祭祀的,作为道士,最合适他们的工作就是主持祭祀活动,史书记载“问以晴雨之事,玄清奏对立有应验”,也就是说对于晴雨阴阳,是丰年还是灾年,丘玄清总能预测一下,朱元璋在祭祀天地之时,也常常会询问丘玄清,丘玄清也总能给出让朱元璋满意的答复。

丘玄清在太常寺卿这个岗位上干了十多年,直到洪武二十六年,自觉大限将至,丘玄清对徒弟蒲善渊、马善宁等人说“我当谢天恩弃尘去也”,随后沐浴更衣,端坐而逝,享年六十七岁,老朱专门下圣旨,派遣礼部右侍郎张智“谕祭于太常卿丘玄清之灵”,属于对道士最高规格的待遇了。

只不过让人膈应的是,长春真人丘处机曾为了修道而自宫,丘玄清追随丘处机的脚步,也毅然自宫了,朝野间有传言,与老朱强行赐丘玄清以宫女有关……至于真假,就无从考证了。

所以袁珙老头都这把岁数了,早就致仕在家多年,要不要让他重新出仕,尤其是要不要接太常寺卿这个对道士来说很玄学的职位,就很难说。

姜星火应道:“我去问问他吧,若是不愿意也没办法。”

受礼部指导的三个寺,鸿胪寺、光禄寺、太常寺,鸿胪寺卿是解缙,光禄寺卿是前松江知府黄子威,如果能把袁珙弄到太常寺卿的位置上,那么在六寺的层面上,就能占据半壁江山了。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房门忽然被叩响。

柴车在外面木木地说道:“国师,定国公说水泥工坊那边传来消息了。”

姜星火闻言顿时一喜,把抹布往窗台石头上一扔,旋即拉着老和尚往外走。

“让王斌备马备车。”

这时姜星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复又说道。

“对了,你再跟郭琎说一下,让《明报》约一个对光禄寺丞高致的专访,让他讲讲荀子思想。”

运粮河。

沿着河岸的青石板路,姜星火缓缓策马前行。

刚过完年,河上冰凌依稀可见尚未消融,岸边的商铺推开门,屋檐角上还挂着半截红绸子,甚至细细观察,还能看到石板缝里的爆竹残渣。

运粮河旁的这条街上住户不多,但却是左近十里八村最繁荣之所,因为继化肥工坊和玻璃工坊以后,水泥工坊和香水工坊,也都在此地毗邻落成。

原因也很简单,突出一个区位优势。

运粮河有水运,可以直达南京城继而汇入长江,而在此地周围有汤山煤矿,除此以外,周围还有大量富有专业技能的劳动人口,挖矿的、制陶的、编筐的,什么都有。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年少时那样意气风发,幻想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至少姜星火骑着小灰马从路边策马走过的时候,看着坐在街边台阶上等着招工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时,没在他们的眼眸中看到多少光……大抵是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光了。

姜星火蓦然想到一句话。

——“教育具有长期性和滞后性,很多年前在地理试卷上写下,此地的区位优势在于拥有丰富的廉价劳动力资源,直到多年以后,才发现那个廉价劳动力就是自己,至此,教育完成了闭环。”

姜星火勒住马,跳下来问道。

“小兄弟,你们是哪里人?”

几个年轻人肩头扛着扁担,目光垂落下来,看着姜星火脚上被粘上了泥点的牛皮靴子不吭声,只是瑟缩着、依偎着,又往里面自觉地拱了拱身子,姜星火又重复了一遍,才有人操着他不太听得懂的话回答。

“我们是芜湖人。”

江南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芜湖虽然离着南京并不远,坐船顺江而下甚至半天不到就能抵达,但风俗习惯与口音与南京本地差异却是不小,尤其是这几个年轻人,大约是来自芜湖比较偏远的乡下。

经过一番交谈,姜星火才得知,这些人是听同村的远亲说南京这边正在招工,寻思着在老家也混得不好,便大着胆子背井离乡来南京讨口饭吃。

同村的远亲大约是没骗他们的,就是消息的时效性有点问题……等他们赶到这里来的时候,工坊早就招满人了。